——埃文。
赞成这样叫那条狗。
——怎么了,埃文,哪儿不舒服吗?
如果按照人的年龄计算,埃文已经是年过七十的老犬了,赞成在它面前却像大哥。不知为什么,赞成总觉得埃文是比自己活得更久的弟弟,一位饱经沧桑的弟弟。赞成第一次叫“埃文”的时候,埃文在看别的地方。这也难怪,因为那不是它的名字。赞成没有失落,他抚摸着
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铁丝网和狗之间的锁链绷得紧紧的,仿佛马上就要断开。赞成瞥了狗一眼,漫不经心地从它面前经过,去奶奶工作的面食摊吃午饭。
那天傍晚,赞成在服务员快餐厅里吃了暑期青少年特价套餐。平时,他很少一天来服务区两次。今天是奶奶让他出来买药,他突然对奶奶感到歉疚,所以买给奶奶吃。赞成吃完汉堡,拿着装有可乐的纸杯走出快餐厅。走到紫藤长椅后面的时候,他看到白天见过的白狗仍然拴在花坛旁边。仅仅过了半天,狗已经全然没有了白天的气势,完全没有了威风凛凛凝视远方的样子,闷闷不乐地耷拉着耳朵和尾巴,趴在地上。黑色的瞳孔里流露出的不是对主人的憎恨或埋怨,更多的是对“我做错了什么”的疑惑和自责。以前赞成也见过这样的狗,深夜被扔在路边,朝着前面的车拼命猛冲。
“拴在这里,大概是觉得至少要比被车撞死强。”
赞成知道留在服务区的狗将去向哪里,也知道运气不好的话会怎么样。虽然很遗憾,不过赞成还是想把狗交到大人手里。
“在此之前……”
赞成低头看了看伸着舌头喘粗气的白狗。
“先给它点儿水喝。”
赞成的视线停留在狗身上,把杯子里剩下的可乐吸了个精光,然后扔掉塑料盖和吸管,把手伸进杯子。
——……?
白狗抬起头,呆呆地看着赞成。眼神中带着轻微的戒备,却没有力量。赞成鼓起勇气,向前迈了一步。白狗围着赞成转圈,闻着他的体味,然后像下定决心似的,鼻子贴在赞成掌心上嗅了嗅,伸出舌头舔起了冰块。瞬间,某种软乎乎、冰凉凉、暖融融,柔软又痒痒的东西掠过赞成的全身。那是平生从未有过的感觉。赞成眨了眨眼睛。不一会儿,狗把冰块含在嘴里,咔嚓咔嚓嚼了起来。咔嚓——咔嚓——冰块粉碎的清爽声音传到赞成耳边。赞成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冰块不见了,只剩下淡淡的水痕。与此同时,赞成的内心深处也冒出奇妙的痕迹,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狗抬起白色的长睫毛,注视着赞成。赞成急忙又把手伸进杯里。这是两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