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湿软的溪岸上打量雨后特别频繁的动物出巡和觅食,当我看见一群两点马甲从芦苇阴影窜出时,溪面漂来一个蓝色勺子。我抬起头来看向上游。女孩蹲在台架上搓洗衣服。
我弯身勾起勺子,沿岸走向上游。距离台架五步远时,女孩发觉了我。
我抬起手中的勺子。“是你的吧?”
女孩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将台架扫视一遍,伸出手来接住勺子,说了一声“谢谢”,低下头去继续劳动。
初生动物的眼神、手势、声音。胳膊和小腿的疤痕热辣鲜活地映入眼底里。几个搽着红药水的烂疮长在脚丫子和膝盖上。人家已经道过谢,我拙于言辞,虽然酝酿着说一两句什么“有空到我家来找我妹妹玩嘛”,又不好意思开口,只有回身走向下游。我知道她虽然低着头,我的一举一动全在她的盘视中。
我看见芦苇丛中伸出一只大蜥蜴头颅,在我逐渐靠近它时缩回芦苇丛里,从草巅的波动可以猜测它爬向了一簇灌木丛。大雨过后,泥泞的土地、滑湿的芦苇、丰沛的溪水和空气中饱满的水汽激起这批硕大爬虫类的猎食和冶游兴致。当我从书房窗口向后院眺望时,当我从学校作业中抬起头来看向绿色的芦苇安抚视力时,十有五次会被这批大蜥蜴抓住游荡的视线,它们偶尔在溪岸巡弋,偶尔在溪面浮游,偶尔躺在一块腐烂的木块上晒太阳,偶尔伏在一根靠近地面的倾斜的巨大树干上休憩,偶尔从芦苇丛探出头来打量形势,偶尔摆动着大尾巴慢吞吞地钻入芦苇丛。警戒性使它们预先注意到我,当我们的视线碰触时,也许它们已经监视了我半天,一场诡异的、冗长的、无趣的、各怀鬼胎的对视就此展开,那种严肃和认真,那种装模作样的、摇头晃脑的思想的广泛和哲学的深度,仿佛两个学有所长的辩敌准备展开一场世纪性论战。你除非作势靠拢过去,它们绝对不会畏惧或退缩。直到被对方的暧昧表情弄得烦闷时,其中一方才会表示让步,似乎达到妥协和默契似的结束对峙。我怀疑当它们钻出芦苇丛时,第一眼就瞟向我这个窗口,从它们悠闲而不以为然地注视着我的模样,我甚至猜想它们早已习惯了我、熟悉了我,也许在它们的朋友圈和家族群中,一个关于我的稀奇古怪但是不失英勇的诨号已经流传开来,虽然我知道它们没有群居习性。在这片和热带雨林紧邻的广大土地上,人类是唯一威胁它们的生物。它们从五千万年前的始新世开始活跃在这个星球上,或者更早一点,一亿五千万年前的白垩纪,甚至两亿年前的侏罗纪。现存四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