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渭见她泪意汹涌,颗颗,绵绵滑入鬓间,轻声唤她:“春天,春天。”
她沉浸在梦魇中不醒,哼唧哼唧,哭哭啼啼,他叹口气,摸摸她湿漉漉鬓发:“妞妞,你睁开眼睛看看。”
他连声呼喊,春天
春天抱怨:“可惜,后来赁屋那家人,嫌葡萄架有虫,拔光葡萄藤,换种铁线莲,真是,明明养只鸡就可以把虫子吃尽,为什要拔掉葡萄藤呀。”
她病中话反倒多些,叨叨絮絮,说累,慢慢又合上眼。
李渭扶她起身喝药,她烧迷糊,不肯,把脸藏起来,去推他碗,嗔道:“刚刚喝过,为什又要喝药?”
“吃药才会好,身体才不难受。”他耐心哄她,她却不肯顺从,将碗药都打翻在石榻上。
李渭头疼。
呓语不断,至黄昏方起。
夜里复又发起高热。
他发现她在睡梦里抽泣,是小孩子啜泣之声。
李渭见她紧闭着眼,断断续续呜咽,终是不忍,摇醒她:“为何要哭呢?”
她被喊醒,还未回神,怔怔看着他,嗫嚅道:“想家”
在他人生际遇里,没有面对过这样人,时而冷清忧愁,时而聪慧知礼,时而娇惯任性,越来越难以应对。拿她和长留相比,但长留乖巧懂事,从来都不需他费心。
春天白日状况稍好,只是疲惫无力,夜里高热不醒,呼吸急促,如此反复,总是在他看着几要好转时又颓然下去,连三日皆是如此。
李渭几乎试过他能找到对症草药,李娘子自小生病,李渭直替李娘子请医抓药,累年下来,久病成医,却总归是门外汉,只能束手无策。
她夜里多半昏睡,李渭担忧她昏迷不醒,只能寸步不离守着,他熬过鹰隼,此时竟比熬鹰还累些。
春天闭着眼,迷迷糊糊之间,突然拉着他袖子,眼角沁出晶莹泪珠:“阿爹,对不起”
闻言他亦是怔。
李渭虽是孤儿,但李老爹待他如亲子,后来又娶李娘子,生下长留,有众亲邻好友,甘州城瞎子巷就是他家。
但她哪里还有家呢?
“家庭院里栽着棵葡萄藤,春夏两季,藤蔓盘绕,葳蕤青翠,可以在葡萄藤下纳凉、吃饭、说话。秋来葡萄成熟,阿爹阿娘许攀着凳子去摘葡萄,可惜葡萄树老,每年仅得那几串,还要分给四邻和舅舅家,剩下都不够人吃,还要去市集上再买,冬天藤叶掉光,在下头晒太阳也是极好。”她将螓首枕在手上,慢悠悠回忆。
他去煎药、倒水,给她滚烫额头冷敷,听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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