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脚尘不染。她住在北京哪儿也记不得,印象里是个简陋小院,简陋但是清静,什地方有棵石榴树,飘落着鲜红花瓣,她住在院子拐角处间小屋。惟近傍晚,阳光才艰难地转进那间小屋,投下道浅淡斜阳。她就从那斜阳后面幽暗中出来,迎着们。母亲于是说:“叫二姥姥,叫呀?”叫:“二姥姥。”她便走到跟前,摸摸头。看不到她脸,但知道她脸上是微笑,微笑后面是惶恐。那惶恐并不是因为们到来,从她手上冰凉而沉缓颤抖中明白,那惶恐是在更为深隐地方,或是由于更为悠远领域。那种颤抖,精致到不能用理智去分辨,惟凭孩子混沌心可以洞察。
也许,就是这颤抖,让记住她。也许,关于她,能够写也只有这颤抖。这颤抖是种诉说,如同个寓言可以伸展进所有幽深地方,出其不意地令人震撼。这颤抖是种最为辽阔声音,譬如夜流动,毫不停歇。这颤抖,随时间之流拓开着个孩子浑沌心灵,连接起别人故事,缠绕进丰富历史,漫漶成种种可能命运。恐怕就是这样。所以记住她。未来,在很多令人颤抖命运旁边,她影像总是出现,仿佛由众多无声灵魂所凝聚,由所有被湮灭心愿所举荐。于是那纤细手指历经沧桑总在发间穿插、颤动,问这世间故事都是什,故事里面都有谁?
二姥姥比母亲大不几岁。她叫母亲时,叫名字。母亲从不叫她,什也不叫,说话就说话,避开称谓。母亲不停地跟她说这说那,她简单地应答。母亲走来走去搅乱着那道斜阳,二姥姥仿佛静止在幽暗里,素色旗袍与幽暗浑成体,惟苍白脸表明她在。动静,以此来分辨她们俩。母亲或向她讨教裁剪技巧,把块布料在身上比来比去,或在许多彩色丝线中挑拣,在她指点下绣花、绣枕头和手帕。有时候她们像在讲什秘密,目光警惕着,走近时母亲声音就小下去。
好像只有这些。对于二姥姥,能够描述就只有这些。她内心,除母亲,不大可能还有另外人知道。但母亲,曾经并不对谁说。
很多年中,从未想过二姥姥是谁,是们家怎样门亲戚。有天,毫无缘由地(也可能是想到,有好几年母亲没带去看二姥姥),忽然问母亲:“二姥姥,她是你什人?”母亲似乎猝不及防,时嗫嚅。和母亲目光在离母亲更近地方碰下,于是看出,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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