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去看树上蜻蜓,只又只,翅膀微垂,睡态安详。其中只通体乌黑,是难得“老膏药”。正想着怎去捉它,珊珊喘吁吁地冲喊:“嘿快,快看哪你,就要到。”
她开始旋转,旋转进明亮,又旋转得满身树影纷乱,闭上眼睛仿佛享受,或者期待,她知道接下来动作会赢得喝彩。她转得越来越快,连衣裙像降落伞样张开,飞旋飘舞,紧跟着蹲,裙裾铺开在海棠树下,圆圆大片雪白,大片闪烁图案。
“嘿,芭蕾舞!”说。
“笨死你,”她说,“这是芭蕾舞呀?”
无论如何相信这就是芭蕾舞,而且听得出珊珊其实喜欢这样说
剧本。那时母亲已经不在,通往交道口路上,经常就有对暂时恋人并步而行(其实是脚步与车轮)。暂时,是明确,而暂时原因,有必要深藏不露——不告诉别人,也避免告诉自己。但是暂时,只说明时间,不说明品质,在阳光灿烂那条快乐路上,在雨雪之中那家影院门廊下,爱恋,因其暂时而更珍贵。在幽暗剧场里他们挨得很紧,看那辉煌银幕时,他们复习着致梦想:有天,在那儿,银幕上,编剧二字之后,“是你名字”——她说;“是呀但愿”——想。
然而,终于这天到来之时,时间已经远远地超过暂时。独自看那“编剧”后面三个字,早已懂得:有为,与爱情,原是风马牛不相及两个领域。但暂时,亦可在心中长久,而写作,却永远地不能与爱情无关。
珊珊
那些天珊珊直在跳舞。那是暑假末尾,她说开学就要表演这个节目。
晌午,院子里很静。各家各户上班人都走,不上班人在屋里伴着自己鼾声。珊珊换上那件白色连衣裙,“吱呀”声推开她家屋门,走到老海棠树下,摆个姿势,然后轻轻起舞。
“吱呀”声也从屋里溜出来。
“干什你?”珊珊停下舞步。
“不干什。”
煞有介事地在院子里看圈,然后在南房阴凉里坐下。
海棠树下,西番莲开得正旺,草茉莉和夜来香无奈地等候着傍晚。蝉声很远,近处是“嗡嗡”蜂鸣,是盛夏热浪,是珊珊喘息。她会儿跳进阳光,白色衣裙灿烂耀眼,会儿跳进树影,纷乱图案在她身上漂移、游动;舞步轻盈,丝毫也不惊动海棠树上入睡蜻蜓。知道她高兴看她跳,跳到满意时她瞥眼,说:“去——”既高兴看她,又说“去”,女孩子真是搞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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