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相忠勤为国,恐怕还未归家。”陈璆讪讪地笑。
奉冰道:“今日去尚书省礼部,他却不在。”
他说得很自然,好像根本不在意那个前夫,但话里又透出奇特熟稔。陈璆不知如何接话,奉冰也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妥,垂下头。
他有时候会忘记自己已与裴耽和离。
若不是和离,裴耽原也不可能坐到六部尚书、天下冢宰高位。
苍白着脸笑道:“来京趟不容易,确实要给家中女眷买些礼物。不过蜀锦是地方之物,要有些长安特色才好。”
陈璆没想到奉冰会如此得体地回答,愣下,待奉冰继续前行,才又追上去,“郎君家中……有女眷?”
这话问,他简直想咬自己舌头。谁家中没有女眷?但他这个“女眷”是有所指。
果然,这个问题太容易逃脱,奉冰歪头微笑:“有,远在牢州,等归家。”
陈璆讷讷。两人聊着天逛过东市,人最拥挤地方也不去凑热闹——猜测那是在行刑。到晚上,又去崇仁坊家有名酒楼用晚饭,奉冰神色始终淡淡,看不出生气,但也没有分毫喜悦。
只是经过这成不变五年淘洗,他感情渐渐被磨钝,五岭之南风烟苍冷,视野里永远是高入云霄山峦,有时他觉得什裴耽、什太子,都是上辈子事。
可开口,还是好像很在意。他不喜欢这样。
他也喝酒,回路上两个醉汉相扶,倒没白日芥蒂,你言语地净说些废话。就这样踏着月光回去,到邸舍庭中,与陈璆终于作别。
四下里寂静,他转身,看见廊下那脉流水,玩心忽起,提起衣襟,微微屈膝,跃,便跳过去。摇摇晃晃站稳,又回头,得意地去瞧那水。
真不错,纵然喝醉
崇仁坊是京中贵戚聚居之地,香云簇簇,笙歌连夜,从酒楼雅间窗外望去,可以望见太极宫挑角飞檐,上头正悬着轮水晶盘般圆月。
今日是十月十六。
“那头,”陈璆喝点酒,又壮些胆,伸手指向崇仁坊某处,“就是裴相大宅。今上御赐!九间九进,气派十分,若点起灯来,怕是连皇宫都要失色!”
奉冰轻道:“陈使君糊涂,怎可以拿皇宫作比。”
目光却已望向他所指地方。那真是座大宅,月光下依稀见有亭台楼阁,有顷宽广池塘,波平如镜,依约似结冰,正映出圆月清辉。但整座宅邸几乎没有点灯,也或许是点灯,但被墙垣遮挡而看不见,窸窣黑暗里,仿佛只蛰伏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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