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梦?”程医生倒来一杯温水,顺着
心理医生姓程,性情很温和,第一次见面,是一天中日落最美的时刻。
橘红色的光透过玻璃窗,在桃木色的大理石砖上投下斑斓的点。
程医生视线落在孟亦舟手腕上,一枚百达翡丽的手表,他跟孟亦舟谈论瑞士造表师,而后注意到他手臂内侧似乎有条豆沙色的疤,一直延伸至虎口。
孟亦舟没回避医生的视线,医生问:“是受伤了吗?”
“自己划的,”孟亦舟将手表重新戴好。
舟呆着,也不问发生了什么事,两人喝掉一瓶又一瓶黑啤。
火势来得凶猛,毫无征兆,为了救那只钢笔,已经逃出生天的孟亦舟再次折返。接下来的那段时间,经常在孟亦舟的噩梦里回溯重现,他躺在病床上,下肢毫无知觉,吃喝拉撒都在病床上解决,最严重的那几天要用导管,他麻木绝望,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无用的废物,感受尊严被一点点凌迟。
他仿佛不是一个活着的人,只是一具会呼吸的躯壳。
五个月后,身体机能逐渐恢复,但他无法行走,轮椅成了他形影不离的工具,楚洋有天来看望他,带来了那座他没去领的金狮奖。
孟亦舟面容冷淡的接过来,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把那奖杯往地上狠狠一砸,水晶材质合成的奖杯啪一声,狼狈地碎成两半。
医生说:“为什么?”
孟亦舟神色冷淡,大方地回答医生所有问题:“大概是想转移注意力吧。”
“其他的方法呢,试过吗?”
“试过,很多,”孟亦舟往后靠,上半身倚在轮椅里,“拍电影,出国旅行,听音乐,这些看起来很健康的方法,我都试过,可惜没用。我常常陷入噩梦里,醒不来。”
他讲话时的神态冷静得不像个心理有疾病的病人,态度坦荡,不回避,不羞耻。
《最好的债》拍了一年半,此前有对家说孟亦舟不过是个靠父亲光环才能在电影圈混的二世祖。杀青宴那天,他喝醉了,对着媒体的镜头大放豪言,他要让所有人看看什么叫当之无愧的好电影。
情场失意,至少职场得意吧。
可是当淬火的钢笔,错过的奖杯这些东西再次出现在腿伤之后的孟亦舟面前,只不过更加深刻地提醒着他的失败。从那天以后,他的情绪愈加差劲,姚佳不得已为他找了心理医生。
一开始孟亦舟很抗拒做心理咨询,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懦弱,不过一场失败的爱情而已,怎么会要了他半条命。
直到有一天,他生出了自残的想法,刀子只划了一下,残存的理智告诉孟亦舟,他应该看医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