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久些,雾稀薄到透明,太阳隐匿。
无人收拾。
权当一场荒唐梦。
借着一窗天光,宋野枝打开床底下积灰的箱子。白色纸条被平整地放进去,和一堆七零八碎的物品挤在一块儿。
他有轻微分类癖,春季的衣服要挨着搁置,春季衣服里颜色相同的要挨着搁置,颜色相同里款式相同的要挨着搁置。
齐。
凌乱,潦草,笔锋坚决。
仿佛是一瞬,又似乎是很久,宋野枝浑身失了力气,没能站起来。
那一夜,直至六点才天明。
七点,天地一片寂静,空中腾起大雾。太阳升起,城市苏醒,雾就淡薄许多。但有顽固不散的,盘踞在东面高山的峰顶,远远看去,上是辽阔蓝天和旭日,下是高耸群山和大地,唯中间那一层,白雾缭绕,像一个仙境。
而今,两支钢笔,一幅未完成的画,一件红色袄子,一对袖扣,银镯,项链,香水瓶,日记本,两张字条——每一样,聚在一起,千差万别,互不相干。
他细细抚遍它们,然后上锁。银锁垂下,碰上木箱,咔哒一声响,是暮秋的大树最后一片枯叶,是末冬的屋檐最后一茬冰棱,坠地。
所有人都在求宋野枝不要再爱易青巍了。
包括易青巍自己。
阳光发烫,空气湿润。
过分美了,宋野枝久久眺望。
他想,易青巍就像一层雾,他的薄薄一层雾。
近在咫尺,引他伸出手,触手不能及,又迫使他收回。
雾离太阳那样近,很危险——但还是那样近。太阳被雾勾引,雾不自知,诱出一场潮湿,一场相互交缠的妄想,一场共同破碎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