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雪到了初春还未融尽,郁白孤身在荒山中跋涉,不知走了多久才甩开追兵,双腿已经没有知觉。他心知继续走下去迎接他的只会是死亡,亦不敢确信大梁会派出军队搜寻救援——为了他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谁也没有料到那位传说中的匈奴王太子乌楼罗也出现在了此处。
那人盘腿坐在棵枯死的老树前烤着篝火,抬头望向来人,目光像是打量到手的猎物,挑剔而新奇。
“汉人?”乌楼罗并未起身,目光在郁白狼狈的面容和凌乱染血的甲胄上逡巡片刻,“士兵?”
郁白不知此人身份,但并不妨碍他看出此人是匈奴人。他竭力握住手中的剑,却听那人一声轻笑,轻蔑之意毕露:“你还提的动剑?”
崇德二十八年春,匈奴犯境,战火一触即发。然而兵力空虚、统帅不力,大梁节节败退,百姓流离失所,携家带口连夜逃离者不在少数。
十六岁的郁白就在这时候卷入了战争,并与互为敌人的匈奴王太子乌楼罗相遇。
郁家老爷是守城*员,预料形势紧张,提前以“探望岳母”一由,在开战前便秘密将家眷尽数送出了城,最后只落下一个郁白。
守城*员将家眷尽数送出城去避难,听上去属实叫人诟病。因此他留下了郁白,这个妾室所出的小儿子。
两人虽是亲父子,胜似陌路人,父子二人单独相处的时间一年内不会超过十天,最常见的不过在家中相遇时,郁白垂首恭敬道一声父亲,他颔首示意表示认这个儿子,便算过去了。他子嗣众多,与郁白除开血脉,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情感了。
“行了,看在你快死了的份儿上,这堆火赏给你烤了。”话说完,乌楼罗已经靠在枯树上打起了盹,眼前那把剑在他眼中毫无威慑力一般。
郁白迟疑片刻,在离火远一点的地方慢慢坐下,仍然没松开握剑的手。
他看过匈奴王太子的画像,因寒冷而停止运作的大脑终于将画
若是赢了自然万事大吉,若是输了,自己最疼爱的长子长女尚能保下一条性命,郁家也不至于被扣上潜逃的帽子——毕竟他的确在战场中牺牲了自己的亲生骨血,不是吗?
郁白清楚自己父亲的心思。
当十六岁的郁白站在城门上,遥遥望向那一队远行的车马,望着西边如血的残阳时,眼前浮现的是不久后即将爆发的战争,尸横遍野、流血漂橹,或许自己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大梁与匈奴的边界,人称阳关山。
郁白佩上未曾沾过血的剑,踏上战场,在险绝的阳关山前中了埋伏,一队四十八人只剩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