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天已薄暮,灯也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赵钧便牵着郁白的手,一盏一盏地走过去辨认着。
粲然灯光映亮了两人面庞,一时连天边皎皎明月也黯然失色。赵钧牵着郁白的手慢慢走着,在一盏硕大的凤凰灯前停下脚步。凤凰灯光华流转,金黄的羽翼上贴了颜色各异的字条,是为谜面。赵钧揭了张字谜,念道:“平分秋色。”
他回头笑着问郁白:“阿白,猜得出这是什么字吗?”
凤凰灯前的小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是专供人写下谜底的。郁白迟迟不曾应声,赵钧也不意外
郁白再次醒来时,新年已经到了尾声。上元佳节,长安城内花灯竟起,五夜齐开,金吾不禁夜,笙歌相应和,端的是良辰美景,锦绣辉煌。赵钧拂去一身寒意闯入燕南阁时,郁白正坐在窗边,静静望着一盏挂在窗上的金黄色凤凰灯。
他解下大氅挂在外面,从后面轻轻搂住郁白:“阿白,喜欢么?”
“这只是盏小灯,外面有特别漂亮的大凤凰灯,比这个大许多倍。”赵钧温声笑了笑,“太医说你身体恢复了些,可以稍微外出走动了。今日是上元节,阿白随我出去走走如何?”
凤凰灯光华流转,光芒所落之处却是一片沉默。赵钧惯常地没有得到回应,也并不介意,兀自牵了郁白的手,一件一件仔细地挑选衣裳。
郁白生着病,赵钧有意给他穿的艳些好压一压病气,便捡了件宝石蓝的海棠绣花长袍,锦缎束发,外罩雪白狐裘,任谁看都是一个富贵人家千娇万宠的小公子,仿佛从没见过世间疾苦似的。
郁白任由他牵着自己,和顺地走在他身侧。他在除夕那夜高烧昏迷,从五日前第一次醒来后,他便一直如此顺从。
顺从到,不言不语、无悲无喜、不忧不惧,像一只静默而温顺的羔羊,袒露自己最脆弱的咽喉,站在世界的另一端,远远望着浮世红尘和昔日爱侣,却没有什么能再牵动他的眸光。
他丢失了自己的名字和过往,也从自己的名字和过往中解脱了出来。
赵钧一厢情愿地相信郁白只是暂时性地忘记了一切,就像当初失忆那样,过些日子便会复原。而余清粥及一干太医却眼明心亮,心知郁白的状况绝非失忆这般简单,然而望着赵钧青筋毕露的手背、遍布血丝的双眸,却怎么也无法将“痴傻”这二字说出口来。
临近上元佳节时,赵钧下旨,在乾安殿外的宫道上建了一条灯火长廊,长廊廊顶及两侧皆悬满新奇花灯,也不乏字谜灯谜等游戏,更有宫廷乐人奏乐和歌,极力仿造长安城内火树银花不夜天的上元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