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新停坐在床边,借着投进来的一抹银白月色,垂着眼帘细细审视程思稷的睡颜。
他是瘦了,久别重逢后第一面的感受,是真实的,而他现在明白了缘由。
一并明白的还有当年收到他答应离婚的回复,不带标点的那七个字并非潦草敷衍,而是仓促为之;明白如今他打横抱他时不稳的身形,以及昏黑光线下的床事和对他触摸的拒绝。
付屿的话语反复在耳畔折磨着他。
找过你。
最后一个字已经说得很费力,气息也不连贯,护士赶忙为程思稷戴上氧气面罩,他意识混沌,无力再多言。
其实自始至终,付屿并不是惊讶于他的决定,他惊讶的是程思稷在这样的时刻,还在替公司考虑,替江新停考虑。他甚至替他安排好后半生,保他衣食无忧,无牵无挂。
“我曾想过,倘若办理离婚时,你追问我程思稷的下落,我就全盘托出。”付屿说,“就算程思稷不让我说,不想让你承担他非死即残的结局,我也还是会说。”
“但你没有问。”付屿眼神很冷,“你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回来。”
江新停呆立在原地,心脏被大力拧作一团,尖锐的痛感由胸腔直指神经,后脑勺在发麻,眼前也是花的,不知是因为极度的震惊还是因为汹涌的泪水。
人间蒸发。
起初他是有故意避世的意思。昔日最亲密的交际圈,无非来自队友和恋人,此时全都变成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嘲讽,他面对不了。现在回想,当时他应该是在抑郁症状的边缘,没办法调节自己的情绪,合理控制自己的大脑,任凭自己自,bao自弃。
之后第一年他尝试去很多地方周游,一些无人认识他的小城,做过很多营生,虽然积蓄不算少,但仍要省着花,辛苦是真辛苦,但心如死水也有心如死水的好,不必再面对过去的
是的,他没有问。
当时他拉不下面子,他以为程思稷像扔破烂一样扔掉了他,为了轻视他、逃避他,所以故意不露面。他一直在等付屿主动聊起程思稷,提一提是否有程思稷托他带回来的只言片语,可是统统没有。
所以他也没有开口问,一向那么周到的程思稷,为什么没有回来。
“万幸他治疗及时,没有落下残疾,这期间我们一直压着消息,国内只有一些亲友知晓。之后半年他一边工作,一边治疗和复健,不过受伤的腿还是落下了病根,阴冷的天气里时常作痛。”
“这些年他也找过你。”付屿在离开之前说,“事实上,等他好一些的时候就想了解你的现状,可那时你已经离开S市,换掉手机号,人间蒸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