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原本青红相间的九脊顶此刻被黑夜不留余地覆盖,飞檐深远,如展翼的雄鹰,越离得近,越能看到檐下硕大疏朗的斗拱,板门上方一道倾斜的匾额,上书“一念慈祥”,还未入内,好似已能感知其中的浩然力量。
厉执凝神屏息地小心靠前,借着窗棂内透出的微弱烛光,蹑手蹑脚地扒缝观望。
只见里头十分昏暗,视线又被数根内柱阻挡,只能隐约看到大殿中央应是设有历代门主的牌位,烛光便是从那而来。
而供台前方,似是确实坐了人?
却不待厉执再仔细辨认,令人瞬时心安的声音忽地传来。
凉风四起,层层垂云缓慢地将山巅之上一轮皎月遮蔽,洒下稀疏的孤光,整片天幕如被歇斯底里绞碎的绸缎,猎猎作响,飘飞的血意映入厉执一路奔赴的瞳孔,又被他匆忙踏进脚下嶙峋的长阶。
便是被这愈显诡秘的迷雾托至半山腰,厉执起初其实心存侥幸,除了步伐浮躁了些,只不住暗叹怎么这样久还没能到达尽头。
却当他被两侧张牙舞爪的树影裹挟着继续向上之际,骤然猛烈的朔流吹开头顶大片森霾,厉执眸底蓦地缩紧,不可置信地急停下来。
目光胶着在坑洼不平的石阶,原是不知何时起,那上头已经沾染黯红的血迹,分明干涸许久,却在被厉执捕捉到的一刹那,斑驳流动,艳艳地刺痛双目。
怔愣间,脑中不由自主地描摹出无比清晰的画面,是白日里,司劫牵着臭小子的手,一步步踏上长阶,只因扶风口中那一线希望,果真不带半分投机取巧,三步一跪,俯地而叩,坚定不移,默然而虔诚。
“前辈,胜负已分。”是司劫。
啥玩意?厉执闻言正心下疑惑,很快便听见又一人年迈却底气十足地开口。
“赢就赢了,不过也别高兴太早,这才是第二关。”
指尖轻触石面,血水顺着指缝滴落,与司劫留下的血迹相融,厉执不再过多停留,起身遥望间,施展轻功,顺着盘旋的长阶埋头而上。
仿佛一切都值得,那些曾踽踽独行于恶沼中的黑夜悉数有了灯盏,这世上有人能够如此真心以待,待他的臭小子,让他始终无法填补的二十余载在穷途末路之后,缺憾得以修葺,也终于真切地相信,家之于他,并非奢望。
尤其,臭小子有爹有娘,都很爱他。
近半个时辰的飞奔,厉执气喘吁吁到了山顶的下一刻,只觉内力几乎耗干,而他尚且这般,更不知司劫用了多久才上来。
强行压下莫名忐忑的心绪,厉执只撑腿稍作停顿,便朝前方屹然坐落在这高寒之处的殿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