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琅玉默小会儿,继而道:“还有徒弟在,无需太过担心。”
“徒弟?”冯尚元自嘲地笑声,神态很是凄惶,李琅玉想起与他见面时样子,有点白面书生阴险,也有点百足之虫腐朽,总之与当下不同,“虽收这多人,却找不到个心仪继承门,估计是没缘。”
他啜小口酒,颠三倒四道:“还有乾儿,他娘去世早,宠他,却让他变成现今这个样子,想管他,又管不,他怎就不让省心点,还偏偏染上那种东西,他,他……都是报应!”
李琅玉听到他说“报应”,遂追问:“什报应?”
冯尚元开始发出戏腔里呜咽声,若是旁人听,会觉得有些假,他猛地灌下几口烈酒,喘着气
冯尚元噎声,这说得通,除程翰良,应该不会有人再使这招,他停驻片刻徐徐松手,脸上依旧苍白,如飞蛾避火般躲开李琅玉探究视线,独自走开,走得踉跄,有弟子扶他,冯尚元搭上手,走五步,又缓缓回头,复杂地望眼李琅玉,什也没说。
李琅玉将□□放回原位,持着冷静面孔,心里却想笑。刚刚那招是他爸当年唱《伍子胥》时独创动作,走台用,冯尚元说到底就是个内心阴暗可怜虫,拿别人枪,学别人招,执着到今天,北平第戏班?好个第!
当晚,冯家班生火,摆桌盛宴,毕竟外来客居多,加上这几日着实辛苦,再过不久进度更紧张,便趁这个机会做个谢礼。众人吃得心满意足,李琅玉也在其中,酒虽有,但喝人不多,大部分是斯文做派。
李琅玉与几个前辈套着近乎,两眼却时不时瞟向冯尚元。做东是他,最不尽兴也是他,喝许多闷酒。下人将桌子碗筷收拾好后,天已全黑,高脚楼上挂着灯笼,院子里很是亮堂。人群三三两两散去,弟子们也渐渐回房,李琅玉见冯尚元人坐在石桌前,伏着脑袋,便走近去瞧。
“冯班主,可是哪不舒服?”
冯尚元将脸从臂窝里抬起来,醉醺醺两颊,目光涣散,俨然喝多。
“晚上有些冷,扶你进屋吧。”
他摇摇头,抓着棕色瓷酒瓶不放,自顾自饮几口才慢慢念道:“今年五十三,五十三,不年轻。”
李琅玉随即坐下,接着对方话安慰道:“五十三又如何,冯班主是个长寿相。”
冯尚元露出悲切神情,眼中有些湿润,“不,再过三年,不,也许不到三年,就再也唱不,嗓子不行,人也老。”三百六十行,逃不过都是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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