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内侍走过来,虽是囚室内光线昏暗,他不甚看得清来人的面目,但那种志得意满后才有的融合了盛气凌人又骄矜的步伐,他还是从中读懂了得意与羞辱的味道。他甩去手上把冰冷的水珠,把那对光阴虚妄的惆怅和寂寞一并弃置,那是生命太久的人才有资格享有的愁思,他哪里有这个福分。
他缓缓站起身,隔着木栅凝视皇帝,皇帝却只是含笑不语,并不因为他的失礼有任何的愠怒。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皇帝太了解薛崇简,他知道他心中的焦急与疼痛,所以他越发可以慢慢将这疼痛看得清楚。他对花奴的深情、骄傲、牵挂都洞若观火,花奴平生享有的宠爱太多了,则天皇后,太平公主,太上皇,李成器,他们皆用自己心中最柔弱美好的一处来爱他,反是为他遮挡了这人世的本来面目。他们同样的年纪,皇帝已经几经生死,一颗心早已打磨得连自己都分辨不清,花奴的心却是曝于丽日之下的,像小小的孩童一般,任由旁人将他的苦乐看得分明,也任由别人轻而易举地伤害。
高力士却未懂得皇帝在享受这静默中的快乐,呵斥道:“大胆薛崇简,见了圣躬怎不下拜!”
皇帝一笑抬手道:“自家兄弟,不必……”他话未说完,却见薛崇简缓缓跪倒在地,他这样的驯顺,倒是大出皇帝预料,后两个字便忘记说出。薛崇简道:“太上皇圣躬安否?”
高力士也未想到他真的会下拜,虽然是开口问太上皇,但眼下二圣并尊,*员们先问太上皇安也是常情,便照规矩顺口答道:“圣躬安!”却不料薛崇简声音骤然一扬道:“我问李隆基!”
高力士惊道:“你作死!”
兴许是离得近了,皇帝看清薛崇简说话中双目骤然亮起的冷光,不知为何心中倒是微微一震,明白了他言外之意,定下神来淡淡道:“太上皇圣躬安,你放心,朕要做追比尧舜的圣贤之主,自当以孝悌为天下楷模。”薛崇简点点头,又问:“我娘……”他说到此处顿了一顿,终于还是问出来:“和他呢?”也许他现在不问,就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他的情形了,到了这一步,他还有什么可掩饰的么?
皇帝窥破了他心思,微微一笑,道:“朕不会落后人尺布斗粟之口实,大哥安分守己,朕自会保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富贵尊宠。至于姑母……”
他故意将话头一顿,薛崇简的一颗心被他提到了嗓子眼,憋得一股酸水在腹内翻腾,直欲将这颗心呕出才能消停些,他咬着牙喝道:“有话你直说!”
皇帝目视他淡笑道:“姑母身为李氏公主,而倒行逆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