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亦然向来对他气不过三秒,见沈玥一直阴沉沉的眼底也带了笑,知道今日这话他是当真听进去了。
说起来,沈玥高坐明堂,本该是世间最骄傲的人,惟辟作威、惟辟作福,却遭命运捉弄,如脆弱又名贵的冰裂瓷瓶,自幼时便被打碎,又经烈火重塑成恭谨温良的君子。世人称赞他的气度,师长教导他要亲仁,却没一个亲近的人心疼他忍下的委屈,以至于他瞧见一分好,都要抓得牢牢地不敢松手。
大约他对自己走偏了的执念,多半也是来自于此。
少时恩情江湖了,若是他再于世事中历练过两年,心性开解,于平芜草尽处见了春山烂漫,也未必还会再对他抱有那些不容于世的缱绻情意。
或许,无论是于沈玥还是对社稷,都能算得上是一桩好事。
不是为了叫你与人认错的。我就是想让你可以如幼时在先东宫庇佑下的那样,不必再受任何委屈,蛮横骄纵肆意妄为的过一辈子,谁的话也不必听,谁的话也不必理。你可倒好,学了那些个迂腐腔调,把自己修的温文有礼客客气气,只会冲着我一个人撒娇耍横,但凡你能拿出对我时的半分硬气来,都断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他一贯行多于言,鲜少语速极快的说上这许多的话。
沈玥听了后先是一愣,继而没忍住笑出了声。
“仲父……你这就是不讲道理。”
“这世间哪有许多的道理可讲?”萧亦然睨了他一眼,“你是要讲道理,还是要做皇帝?”
萧亦然给他捋顺了气,自己胸口反倒憋了块垒似得痈堵。
他甩开沈玥的手,冷声道:“陛下这是寒碜我是叫花子呢?”
若在往日,沈玥定能察觉出他的不快,可偏生今日他这位小陛下一时被宠晕了头,就连察言观色的能耐也失了准头。
沈玥钻进他披着的氅衣里,不依不饶地重新抓住了他的手,笑眯眯地仰起头:“
沈玥:“……”
他那日被他从祈天殿上抱下来时,就知道萧亦然对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能忍到现在已经很是不易,也知道这个时候同他仲父是讲不通什么道理的,但他莫名觉得方才这一顿不讲道理的训斥挨得很值。
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却被最亲近的人包容,听到的不是训斥而是心疼,这种被放在心上的珍惜的感觉,令他几乎能和整个卑劣的尘世和解。
虽心底仍是郁郁伤情,但他终于能抬起头,直面此刻夕阳洒落的霞光。
沈玥故意晃了晃二人握着的手,笑道:“世人都想我做那名贵的金丝铁线冰裂瓷,只有仲父……就想我是个憨憨钝钝叫花子手里的大圆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