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泊文毫不在意,继续耐心地用帕拭过他的眉梢,淡淡道:“既然那日都没出面阻拦,殿下今日就不该来。焚尽流民只不过一句空口白话,殿下就要提请三司会审,可有想过亲王冠的也是阮姓。”
阮青洲不语,阮泊文便平静地挪着视线,顺着汗水往他下颌擦去,动作轻缓。
他低声道:“我是烧尽了流民,多数生焚,少数杖毙,却也不只是为了灭口和震慑。因为只有让殿下看到我的残虐无道,才会闹成今日的局面。”
阮青洲眉头蹙动,抬眸冷冷地看向他。
阮泊文淡然直视他的双眼,神色不动,冷静万分:“可我现在说了,殿下又能如何?敢做这些事,那么纵是只剩些肢体残骸,我也不会轻易留下把柄供人威胁,之所以会让锦衣卫顺利带回完好的尸身,又让那对母子身陷囹圄,也不过是想让殿下亲自上门向臣弟问责罢了。只要东宫十率府一出兵,动荡闹得人尽皆知,你觉得那时父帝想的是替流民讨回公道,还是会和今日一样委屈殿下、瞒过此事,保全皇室的威信和尊严?”
午后,殿前一众翰林学士受阮青洲恳请,无奈退身,御前亲卫遵旨把守周侧,谢存奕闻讯赶来,进殿求见,被阮青洲拦下。
“天子金口玉言,难收成命,国公不必踏入污淖,受我牵累,也请回吧。”
言罢,阮青洲径直行至骄阳下,正要揭袍屈膝,闻声停了动作。
“臣知道,殿下没做过煽风点火之事。”
谢存奕站他身后,阮青洲许久没有回首,还是屈起双腿,膝头点了地。
他淡淡一笑,抬手替阮青洲拨开颈间沾的湿发,细细地擦着。
“其实就算今日父帝允许三司会审,殿下也未必就能得偿所愿,毕竟我也想不出,殿下如何能证明锦衣卫寻到的尸骨就一定是流民,又怎么敢确信,我不会想法子雇其他人来顶替流民,掩盖真相呢?这些殿下早该想到的,而今臣弟此举正合父帝心意,殿下召集翰林学士相逼又有什么好处。既然避过一难,继续置身事外才是最好的选择,殿下选错了。”
阮泊文说得风轻云淡,似是与此事全无半点关系那般,只管将阮青洲的热汗擦净,才收手
“国公错了。”
阮青洲看向眼前銮殿。强光灼痛双目,阮青洲已然无感,徐徐念道:“我也错了。”
——
谢存奕终被劝回,殿前空地了无遮蔽,亦无人影,阮青洲独身跪在烈日之下,面颊潮红,唇色发白,却见眼前袍摆轻动,正有一人踩影朝他走来。
那人至他身前半蹲,手拿一方布帕轻拭他额角珠汗。阮青洲合眼不愿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