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骅无话可说。事实证明,她对前景太乐观了,要在一个举目无亲的陌生之地安身立命,谈何容易?
傍晚时分,之骅用仅剩的八分钱买了一碗糯米稀饭吃了,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沮丧地走到火车站,靠墙壁坐下,准备在那里过夜。向周围一看,天啊,都是人,讲着不同口音的话,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些人脸呈菜绿色,像遭了虫害的扁豆般弯着身子;有些人脸膛肿得发亮。之骅竟成了这群外流人员中的一个。
正彷徨绝望着,人群中忽然有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向之骅走来:“你是杨乡长的妹娌吗?”
之骅心一炸、脸一红:逃到江西还有人认得她是杨乡长的女儿,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他看之骅穿的白短袖上印有校名,便问:“你在这里读书?”
定量,一下增加三张嘴当然不够吃。秋成妻子秀萍一向是个好当家,一日两餐的高粱糊糊清溜溜的,每人两小碗。秋成每餐另有一碗清溜溜的面条。
秀萍整天嚷着查户口的要来,外人不准住久了。秋园心里清楚,秀萍在赶她走。
秋成每晚带着秋园出门,说是去找事做。一到街上,他就赶紧买两个熟鸡蛋、一斤蒸红薯给秋园他们吃。刚出炉的蒸红薯滚烫滚烫的,秋园和赔三、田四拿在手里,哈哈气,三口两口就吃光了。
事情自然没找着。十天后,秋园不愿为难大哥,执意要回家。秋成买好车票送他们上车,分手时给了秋园五个高粱窝窝头。这是秋园和秋成最后一次见面。
五
之骅点点头,说学校停办了,自己跑出来找工作。
他问:“你这里有亲戚还是熟人?”
之骅眼圈一红,道:“什么人都没有,就我一个。”
他
到了宜春火车站,身上还剩一角六分钱,之骅给家里写了封信,花八分钱寄了出去。
妈妈、弟弟:
你们好。学校停办了,我有一定的文化基础,想外出找工作。如今我已到了江西,请原谅我不告而别,只是到底在哪里落脚,我自己也不晓得……走时我什么都没有带,请妈妈到学校去帮我拿一下被子和箱子……
至于小徐老师,之骅再没和他联系过,这辈子也没再见过他。
宜春并不繁华。明晃晃的太阳悬在头上,之骅两顿没吃饭了,饥肠辘辘。她顾不得那么多,匆匆在街上走着,痛苦而幸福地流浪。幸福是因为心中有希望,每到一个单位或工厂,她总是以企盼的心情走进去,又以失望的心情走出来。所见到的人都用千篇一律的话回答她:“如今到处减人,好多工厂、学校都停办了,哪里还会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