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吧?”玛丽笑死了。“你以为是你啊?到处给人签真名。”
她们又在笑话我。因为熟了,她们常拿那天晚上的糗事挤对我。据说我在姐妹俩的夹击中上演了一场艰苦卓绝的裤头保卫战,在最后关头,我死死揪住自己的短裤,大义凛然地说:我是老师!
说起这段她们就要笑瘫过去,我也只好讪着一张老脸陪笑,觉得自己有辱斯文。那天的事情我一点一点回忆起来,我好像还苦口婆心地教育了她们一会,然后央告说,喝多了,只想睡觉,如果她们能马上离开,我愿意加倍给小费。
“结果掏来掏去又没什么钱,还主动给我们打了欠条。”怕她们信不过,我在欠条上写明我的工作单位、电话和姓名,保证了好几遍:放心吧我跑不掉。姐妹俩接过条子对看了一眼,马上就明白眼前这人是个棒槌。
“到了画室才知道,怪不得林老师喜欢给人留真名,原来是画家哪,干你们这行,最值钱的就是签名。”玛丽还在挤对我。
很多画油画的签名都签汉语拼音,油画笔触写流线型的字更顺手,也方便外国藏家辨认,但我仍然习惯签中文名,一笔一画,签上这个名字,才意味着一幅画真正画完。玛丽在画室里踱来踱去,蹲下去细看我在每幅画上的签名,海伦拿起我在意大利旅行时买的皮埃罗小丑把玩,小丑涂着绿色眼影,一脸忧伤。
小姐没有真名,嫖客也不会有真名。海伦说。就算再不懂事的小姐,也不可能扭着客人撒娇问名字。什么身份,怎么称呼,那是学问。如果KTV公主也有专业知识,除了懂酒之外,要学的就是人情练达,有眼色,会说话。以前有个穿黑布鞋的光头经常来店里帮衬生意,妈咪金姐和酒保对他都毕恭毕敬喊龙哥,她和姐姐也跟着龙哥龙哥地叫,龙哥当时面无表情,几杯之后,一兜红酒直泼过来:妈了个逼,龙哥是你们喊的?没规矩!重喊,喊龙爷!
我用群青、湖绿、孔雀蓝、培恩灰、酞菁蓝和宝石绿在调色板上调出一大摊波光粼粼的暗绿,心里突然想到一件芥豆小事:如果我那天晚上写下过欠条,为什么给她们钱的时候她们却没有把欠条还我?
父亲的身体一天天好转,他在教会的伙伴已经结伴探望过他好几次。终于他攒够了去礼拜的力气,被几个教友扶着去了教堂。大家看到他拄着助步器重新归队,都替他鼓起掌来。当天布道尾声,牧师特意为他祝福,把他最终没有走失、病倒在街头,归功为神的眷顾,绝不遗忘任何一只羔羊。在这样众人瞩目的光荣气氛下,父亲有点被冲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