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心中发起大忧郁!我非饮不可!”
他大喊:“不可不可!”
我说:“我只求,未来日子,你去每座港口每家酒店饮落每一口酒,都有今夜的一滴。”
他又大哭,一哭,心就动摇。我又加倍地弹跳、哀求,终于使他同意。他让我在原地等候,自己小跑去沽酒。很快小跑回来,拎了一壶两盏。他坐下,平顺气息,斟酒。我舔了一舔。他喝了一杯。一杯。又一杯。酒的口味很怪。如果你拥有蛙的味觉,就会明白酒的口味极似兔仔肝。我说:"这就是酒!“真是奇,我的大忧郁在星河间折返跑,我看见而非听见我的大忧郁,我眼睁睁看着我徒劳往返的大忧郁直到轰然倒地,醉成一摊烂泥。
他说:"你望着海。你见有人从海上来,有人从海上行远。你听讲有人再不回头,在一处远得不可思议地方过活。一旦你开始细想那处远得不可思议地方、那种不可思议的远,你就感染出海病。”
他说:“你身边的陆地人,人人觉得你头脑有病、面目可憎。你病得神憎鬼厌。你好似个鬼啊!离乡别井、背祖弃宗。"他笑笑。“我无爹无娘无祖宗。唉!”他抹眼泪。“人家讲我认鬼作父,我到底算个什么?”
我说:“我想学人饮酒。我想大醉一场。我想知道什么是醉。”,
他说:"胡闹;你不可饮酒。”
我说:“你如何知道我不可饮酒?”
非度假。”
他说:“其实,我来,是为搭一条大船。”我大吃一惊,问:“好好地,为何搭船?”他说:“蛙。我要走了。”
我发急,捉住他问:“走去何处?”
他说:“我要去远处地方了。我曾向你提及的一切地方,都要去去。”
他说:“要想法子去。要搏老命去。要缸瓦船打老虎,尽地一煲。”
他说:“你是一只小动物——"
我说:“古有马骗醉酒——"
他说:“不可。”
静英英吹了一阵风,我又说:“我想似你们当中的伤心人一样醉去。”
他说:“不可。”
他说:“蛙。有一日我醒觉:原来那就是我一生所求。”
我出不了声。他默默流眼泪。我说:“唉。"我尝试说一点,能说一点是一点,但什么也说不出。我摇头,两只爪挠紧。他走过来抱着我,伏在我的背上哭,哭得瘫落地上。
后来他说:“会传染。”
我说:“什么会传染?”
他说:“出海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