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在去年确诊抑郁症的那一刻,戴岚很向往来自贝加尔湖的冷风,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被困在了一个想象的世界里——看着万物在镜子与镜子间,无节制地反射,以至于映现出一个他觉得自己不再与任何人、任何事物产生关系的世界面貌。
抑郁症、精神病、常人无法理解的受害者……戴岚想把这些所有的身份都抛弃干净,去获得一个内心的宁静。
想去,要去,必须去。
戴岚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春夏之交,如此美好的季节里,他的心却
吗?这过程让我快乐,所以我想去啊。”
“是,你说的对。”戴岚放下手里的吸管,想想就笑了,被自己学生这样耳提面命怪难为情的,“我好像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问过你,拉康和弗洛伊德你看没看过原著。现在你看懂了,我挺欣慰的。”
蒋新明是个比自己更适合做社会学研究的人,这一点戴岚早就看出来了。
他本来没想带任何学生去考察地,甚至两年前和柴老师申请立项的时候,戴岚都没给自己的学生说过这件事。但项目审批文件正式下来后的变动太多,可能是西伯利亚的冷风把柴老师那边的学生给劝退了,蒋新明和许璐想加入的意愿又太强烈,几经转折,带着她们俩去考察地到底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戴岚的学生基本上都和他一样,非常擅长量化,各类数据分析软件使用起来得心应手。不过,有强项肯定就有弱项,除了小组作业,她们就没做过任何质性相关的实操了。
但蒋新明和许璐为了这个项目,一早就制定好了学习计划,准备在动身前啃完所有质性研究的专著了——《大吉岭的盛名》是第一本、《学做工》是第二本……只要周五的读书会有这类书籍,分享人名单里总会有她们俩的名字。
今时今日,戴岚都觉得有点羞愧。
蒋新明问得对,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打得全都是退堂鼓,没一点精气神。
和蒋新明截然不同的是,戴岚对这个项目没抱做出任何研究成果的期待,两年前是,现在也是。他只想去一个偏远的、人少的、没有人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任何人的地方,去静心地去思考一些,他在有生之年尚且能思考明白的事。
明明那时候,自己还没得抑郁症,但今时今日,项目摆到了眼前,戴岚才不得不承认,当初在做决定时,不是没动过求死的念头。他早就替生命做出了选择——如果能死在社会科学研究的路上,那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这是戴岚在没有遇到宋意之前,能想到的最浪漫的死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