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说的都是没用的,不把自己当外人。杨美容说,他就这样的人,别的没毛病。没人的时候,王能好还是叫侯学中表弟,打听他的事情,问长问短,报出家里远近各异亲戚的名字,企图逃开杨美容这一环节,找到一条更亲近的纽带。侯学中大学在上海学的监理,不到三十岁,身背两百多万贷款,在郊区买了套房,正在寻觅配偶的阶段,他一年回不了两次家,和家乡的事早就没什么联系,老家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他也不想搞清楚,只是觉得王能好烦。说上没两句,他就支开王能好,让他干活去。王能好倒是勤快,也就过去了。
第一天晚上,王能好就说了侯学中是他的表弟。他本来不想说,也是觉得自己这没有劳动合同的身份会被看低。这话确实也起到了效果,工友们对王能好的态度有了明显的缓和。早上六点多,王能好和工友戴着头盔,穿着黄色的背心,在食堂吃过葱油饼和稀饭(咸的)走向工地。黄色的挖掘机在清晨的薄雾中,沿着侯学中手里那张图纸标好的线路,举起铲斗驶入河滩。这条黄浦江不起眼的支流,经过沿线居民几百年的取水,河道退化到不足十米宽。加固的河堤外,大片荒草丛生的河滩是他们的施工现场。地下多石块,王能好和工友跳下去,拿着洋镐撬。
挖了不到三分之一,挖掘机陷在泥里。雨虽不大,停几个小时,继续下,挖好的地基成了蓄水池。十一月份的深秋,能听到青蛙叫。天气预报显示,未来半个月都是这样的天气。侯学中组织工人,拿着铁锨铲土装小推车。其他工友有雨鞋,王能好没有,他向表弟反映。侯学中让他借着穿。自从下雨后,取消了黑白班。雨鞋没闲的。侯学中不常去工地,王能好要穿他的。脱掉鞋,王能好两只脚泡得发白,脚趾缝流脓。侯学中说,你有脚气。王能好说,谁还没个脚气了。侯学中把雨鞋收起来,说附近的超市卖雨鞋,让他去买。王能好说,这雨鞋应该工地提供。侯学中说,你不是合同工,雨鞋应该自己买,何况买了你也是自己穿,不吃亏。王能好没去买雨鞋,心想总不能一直下雨,再扛几天。
没过几天,雨还继续下,王能好有雨鞋穿了。同屋的工友小姚,老婆生孩子,他请假回了阜阳。请假三天,三天后人没回来,大家以为他是逃工。走前小姚就有怨言了,他是开挖掘机的。挖掘机开不了,他和工友一起铲土、推车。半天不到,细嫩的手上磨出了几个血泡。吃午饭的时候,侯学中告诉大家,小姚不回来了,儿子生下来,呼吸困难,嘴唇发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