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发现自己并不介意当着陌生人的面,高喊两句“下面我们欢迎新郎新娘入场”“新娘好像脸红咯”的场面话,他原来也可以是那样的自己,这令他有点动容。盛明根本听不懂在座的来宾在激动时脱口而出的方言,也不知道新郎以这样的方式结婚,心里会不会多少有点不舒服。盛明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主持一场其实并不合法的婚礼。但他仍然发自内心希望这两个可怜的有情人白头到老、永结同心。他们似乎都很辛苦,又很不如意。但再不如意,仍然会有喜庆的时候,会有粉红的气球出现。
更令盛明感到奇异的,是他在筵席上听到了一些纯正的英语,来自一些年幼的第三代(当然有可能他们的法定身份还是孤儿),在餐桌上尖叫着“Lookathishair”,这让他觉得很有趣。咒语般的“兜虾”与硬朗的牛津腔在餐桌上交相辉映,是这些人的一生一世。这些大人和小孩,可能费尽心机拿到了不同国家的护照,却是一家人,或正要成为一家人。他们还有一些家人,十几年未见都是常事,但在脸上,一点也看不到思念,也看不到遗憾。不计较的人是多么欢跃着不计较,好像别扭的人永远身陷别扭一样。如果不是做研究,盛明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个未婚先孕的外卖店老板的女儿和她不惜一切代价要嫁的送餐员,最后决定让一个来自上海的、借宿于他们家远房亲戚在伦敦四区背了二十万英镑房贷的住家二楼一间不到八平方米小屋中没日没夜写论文的男博士来当婚礼司仪。他还挺乐意。
盛明想起他上个月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的他终于决定去房东的餐厅打工了,因为房东太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对他说,你那么年轻,出都出来了为什么要回去,真是闻所未闻,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盛明心里很难过,就哭了,他对房东太太说,可是我还有女朋友,我答应她念完书就回去的。房东太太声情并茂地说:“吓弟,你太年轻了。我出来的时候还有老公呢!我也答应他我一定会回去的。”后来,像电影切换镜头一样,盛明就变成了一个优秀的楼面。不是哑巴,因为盛明的英语很好,是他们这些服务生里英语最最好的。可惜他眼睛不好,因为读太久书把眼睛搞坏了,本来还可以跟着房东学烹饪,但盛明透过油烟就看不到锅子,对此,房东太太深深感到可惜,逢人就为他难过,好像他赔了很多钱。不然盛明收入好,又看得懂文书,可以贷款买房子,可以像他们家一样,永远不会跌出伦敦。就连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