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继续说道:“可惜我们还没有那么先进哦,没有考虑到那么全面。对了,我还去豆瓣看了你的书,你会出中文版吗?”
这下安栗吓出一身冷汗,借口有事,签了字就跑出了派出所。她的母亲和舅舅们还在后面聊着天。他们好像在说,等拿到了房子,要做什么,什么,和什么……他们仿佛在齐心协力地爱着她,隔着十分遥远的距离。
“你一个大学老师,以后在派出所不要瞎跑,要镇定。”七十多岁的大舅舅后来对安栗说,“你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见不得人的事我们去帮你做了,你妈说了,你是读书人,我们不会要你干吗的。你跑什么呀,年纪那么大了看到警察还怕,还脸红……”
三
在《阿甘正传》里,安栗第一次看到残疾人嫖娼。在《亲密治疗》里,安栗第一次知道国际代理治病师。在宜家的咖啡吧里,安栗又看到了许许多多叔叔阿姨们在关关雎鸠、兼葭苍苍。那好像并不是一个灾难场景,相反带着某种抵抗的生机,反抗着老龄化社会所谓“手机难民”的刻板印象。和躺在地上的舅舅们、母亲一样,他们好像和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复杂的生活世界,共享着一些似有若无的价值。也许他们的世界更加井井有条一些,更加有水有电,有理有据,有股票房子,有爱戴祖父的精神,也有保护妹妹的文化。然而,人的欲望是从未被讨论到的。安栗的欲望,母亲的欲望,舅舅们的欲望,很难在一个没有框架、
。他们这一家人是多么团结啊,仅仅是为了泼出去的水,都能如此同心协力,互助发电,为财产而战斗。
二人派出所的时候,母亲让安栗去警察那里核对笔录,还是那位警察。安栗挑出了几个错字,播放了手机视频,提示他们虽然发生了激烈的口角,但是并没有“推搡”,谈判也在进展中。民警修改了笔录。他总是瞄她,像一个熟人似的。
“那个,我查了你的论文,”民警说,“你去过台湾哦?”
安栗说:“我去做田野调查。”
民警说:“我觉得你的研究很有意义,手天使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安栗说:“欧洲和日本也有义工组织,叫白手套。”
民警说:“台湾他们有多少人?”
安栗说:“几年前也就几十个人。在国外,这些职业是合法的。”
民警说:“其实我们社区也有很多残疾人。”
安栗手心开始冒汗了。她理应对这些问题不再感到紧张了。她甚至对着镜子训练过自己的表情管理,为自己的研究方向据理力争,显出专业性来。但她却不敢看民警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