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理论、没有猎奇和特殊性的前提下被普通人关注到。在中国,在英国,都是一样的。没有人真的关注大地上的他们,他们也不关注安栗这样的人的内心。他们为她争取的一切,都是保卫她的外观。她其实也在为他们争取些什么、纪念些什么的。有时安栗觉得自己的生活是极其怪异的、断裂的。她对于身边的人没有具体的交流与深刻的共情,反而对于不认识的人,带有蓬勃的热心。她毕恭毕敬地走入他们的内心深处,毕恭毕敬地将之当作安身立命的责任和义务。哪怕那些事情是那么幽微、隐私、禁忌。
有个受访者说,只有看到志愿者的那一刻,他才觉得自己是个人。有个志愿者说,看到申请人,她才意识到有些事一个人的确做不了。大自然使人成双成对,不是让人谈恋爱玩的,而是让人互相安慰面对困难的生活的。即使是父亲过世的时候,所有的舅舅们都提醒她们母女以后要开始被男方家欺负了,安栗也没有感到过真正的恐惧。墓地和产房的画面,都不足以让她感到过恐惧。而当安栗看到英国z.府会发一笔钱给残障人士,让他们可以到性工作的场所寻找性工作者时,当安栗访问到有一位四十岁的残障女士提出申请却不知道自己的*d在哪里时,她却有了一刹那悚然的震撼。是那难忘的恐惧点燃了安栗内心的羞耻,使她开始走入这项研究,使她获得了一些晋升机会,彻底改变了职业生涯,仿佛一种命定。陷入越深,她越感到愧疚,总觉得自己有责任做点什么,又觉得自己承担不了那么大的责任。
那她知道爱在哪里吗?三十多岁了,谁知道爱在哪里呢?即使是健全的人,爱是不是也存在于我们尚未发现的地方?它一直生长在我们的身体上,可是通过个人,我们是看不到、体会不到的呢。有没有这样的z.府,给残障人士一笔金钱,让他们去找一找看爱在哪里?又或者有没有这样的人,实在是找不到爱了,他将一生只有三次机会提出公共性的爱的互助服务;排队长达两年以上,历经复杂的个人考评,才能等到这一社会福利,等到有一个专业的志愿者,愿意来和自己聊一聊爱长在哪里?而后,那个欣慰的人将写下看似很普通很普通的好句子:“今天,我终于来到了这个房间,这个房间好美。”
“今天,我终于来到了这个房间,这个房间好美。”也是母亲(和父亲、舅舅们)为她奋斗争取的一种未来,物质的未来。细想起来,这个“房间”一样又不太一样的。怎么会那么不一样呢?这是一个洋葱一样一层层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