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世界,每剥开一层,都仿佛是新一轮的刺激,新一轮的浸染,新一轮的让人泪眼模糊,难以睁开眼。
“你有那么多英文书,总是需要有一间房子放一放的。妈妈还没有要死,我也没地方给你放啊。如果你有一个房子,就好多了。”母亲对安栗说,“你以为会有一个男人娶你,还娶你这些书回去吗?你知道上海的房子一平方米多少钱吗?你这些书放在家里,每一本都要加三百块房钱。以后就算有个人喜欢你这个人,也不会把这些东西搬走的。你要让我和这些纸在一起养老吗?你知道我们隔壁邻居顾阿姨说啥吗,她说给她两万,你这些书她也不要收在家里。她觉得你是一个书呆子。”
“她给我两个亿,我也不愿意给她一本书。”安栗没好气地说道。她居然有点生气,为了这么荒谬的事,为了顾阿姨随便说说的话。母亲这就乐了,说:“你这些英国书里都写的啥?你说给我听听呢?人家女孩子去英国读书,都带回来一些好看的照片,带回来一个外国男朋友。你一张照片也没有,就带回来一堆纸。你说说纸上写了些什么?”
安栗语塞,那些纸上的东西,她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书里面也没什么阳春白雪,一点也没有。无非是老人、儿童、移民、劳工、婚外恋、QQ空间、杀马特、弹幕、快手、抖音、微电影、绿茶姨、屌丝、人造人,还有母亲熟练使用的拼多多。这些研究论文,用英文写一遍,好像会比中文高级很多。而我们的日常生活,真正的日常生活,却又是写不进去的。这些生活被挑选过、布置过,用另一种语言爬梳一遍,就仿佛配上了外衣,但也损失了筋肉,变成了一种异化的纸面生活,研究里的生活,研究者眼里的他人生活,确凿却失真。这些被母亲形容为没有人会娶回去的东西,的确是没太大意义,好像是别人生活里的烟云,时代的烟云,转瞬即逝。唯有欲望,欲望是永恒的。欲望是令人燃烧,又令人泄气的。令人看到自己、他人,也令人迷惑。
她的欲望是什么呢?
被抚摸有那么重要吗?
在写论文时,安栗只能认为那是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一种人的权利。在不写论文时,她又会觉得这是一个根本无法讨论的问题。它是那么偶然,那么随机,有时有、有时很久都没有的一种……权利。像爱一样,都是瞬间涌起的短暂的甜,以浩瀚无垠的苦衬托起来的东西。
四
春和景明。
那一天“春和景明”,倒好像是母亲亲自挑选的一个好日子。母亲坐在安栗的书桌边,问她要吃三种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