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球球不说话了,孙娟也不说话。曹啸东说,孙娟,你同学家那小孩,是哪年让那俩人带的?孙娟想了想,嘴里数数,二,三,四,五,今年她家豆包七岁,所以是五年前。等等,我好像记得豆包妈说,她们也是听说别人孩子让高家带得很好,才送去。是“好像”,我记不清了。
曹啸东说,那就是说,五年前高家已经没这人了。赶紧给豆包妈发消息,问问,问豆包前面是不是还有个孩子。
孙娟说,大过年的问这个,多奇怪。曹啸东突然提高声音,快给我问!这是大事,关系到球球一辈
我爸妈从来不提这事儿,是吧?我一看就看出来了。本来应该是到三月。表现好,画宣传画领导喜欢,算立功,减刑了,教官说,早点回吧,帮家里人贴贴春联,包包饺子,好好过个年。
告别时,高维伦没出来,高老师和高师母送到门外,天已全黑了。高师母牵着球球的手,球球往前走,她的手跟着拉高,最后才松开。曹啸东一手拎着画架,一手摆摆,没说话,还是孙娟说,高老师周老师,我们回去了,到搬家的时候您一定喊我们帮忙。
直到车开出小区,曹啸东都没怎么说话。孙娟说,你说也奇怪,从没听说高老师他们有孩子,结果人家儿子都这么大了,我看他岁数跟咱差不多,应该也是搞艺术的。曹啸东眼睛看着路灯照亮的路,鼻孔里哼出极轻的一声。
小画架倚在后座,球球爱惜地摸了一阵,说,妈妈,那个哥哥的名字可好玩了,他告诉我,高维伦,是凡·高、维米尔、伦勃朗三个名字加在一起,那是高爷爷最喜欢的三个荷兰画家。
孙娟说,哟,真有意思。
球球说,他跟我一样,会画画也会拉小提琴,他还会滑冰呢,滑真冰,不是单排轮。咱什么时候再来?
曹啸东说,不来了。
球球和孙娟都愣了一下。孙娟转头看他,她暗暗观察了半日脸色,知道他心里有事,换了体贴探问的声音,为什么不来了呀?
曹啸东喃喃道,什么搞艺术的,屁。他是个搞犯罪的!刚刑满释放。球球在后面说,爸爸,你说“屁”了,你怎么能说这个字?刑满释放是什么意思?
孙娟说,什么?真的假的?她身子不由自主往那边一探,又像撞上一个透明的障碍一样,往相反方向弹开。她说,人家开玩笑的吧?是你给当真了。曹啸东阴沉沉地说,不是玩笑,是那小子自己说的,还不以为耻,好像坐牢是留学去了。你没看见他那个囚犯头?怪不得在屋里还捂着头巾,一个蹲班房的,最低贱的人下人,愣装艺术家,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