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心下恍惚,也不告辞,便自走了。
朱武、杨春两个均感诧异,望他行远,只道:“大郎想是连日奔波,毕竟疲惫,只是他那马儿还需我等稍后送还才是。”
且说史进一路回了宿处,点了脂油,墙角处将那榜文一发烧了,直把两壁炙得熏熏的,得了些灰烬,也不耐烦扫它,开牖教风吹了满屋,他就此倒头睡去,直到初更时分方才醒来。当时他排闼而出,但见天色垂黑,东天边半规白月,端照得一地树影婆娑,邻户阮家兄弟正与那张顺、张横两个斗牌陆博,骰牌滚落,痛快笑骂,隐约传来。孟夏时节,正吹南风,史进只在那风里矗了一时,悠悠转醒,心道:“却莫忧心,那榜文已教我烧尽了,鲁家哥哥自不肯再得见。甚么天孤星,谁做理会?便真是天意如此,能奈我何?我只与哥哥做昔日一般的好。”他因心中想到鲁智深,便道:“不知哥哥此时作甚,且去寻他。”
当下史进折回屋中,换了皂袍,盥洗已毕,正待出门,忽听屋外一阵马嘶,又一道“砉然”
字,瞧着像‘孤’,却又不是‘孤’的?”
朱武笑道:“瞧着像‘孤’,却又不是‘孤’的,确有一字。”
史进喜道:“甚字?”
朱武道:“孤字。”
史进道:“敢是也念做‘孤’?却做如何写法?”
朱武笑道:“写法也作‘孤’,左一子,右一瓜。”他见史进发愣,便存心卖弄一番学识,只来笑道:“大郎休要不解,既然写做‘孤’字,便须得那‘孤’心,‘孤心’何解?不群不党,不和不同,天下众生,我只一人。因此全天下‘孤’字,都做不同的‘孤’,此‘孤’是此‘孤’,彼‘孤’是彼‘孤’,各怀各的‘孤’意,适才大郎所问我的‘孤’,与我今趟所答的‘孤’,也不做一个‘孤’,须知全天下之‘孤’,便如全天下之孤人,虽则表面一般皮囊,内里却各有不同,各自孤悬浮寄,各自孤苦一生。”
当时说完,意甚自得,却见那史进再不出声,只又痴看了那榜文一刻,朱武因见自己一番妙语,不得人解,也颇寂寥,只闷闷相陪,两人站了一时,那史进忽地抻手猛的一撕,将那榜文就此揭了,直来揉做一团。朱武大吃一惊,道:“大郎这是作甚?”
史进也不来答,只道:“我若撕了这榜文时,该当何罪?”
朱武道:“只一榜文,公明阿哥欲将天意公布示众罢了,究竟不关利害,且前番我等兄弟也都览过了,大郎揭下,倒无大干系,只是你却揭它作甚?”
史进只道:“忽然发狂,便来揭了,也不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