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恰在这时曲终弦定,海落船周围恢复安静,唯有头顶月光依旧清冷。张泉收起架势,向这边郑重拜。
出发时刻到。
五月三十日清晨,浓浓雾霭在沧州城外悄然聚集,先是吞噬城垣轮廓,进而弥漫至周围树林之中,无论是高大白杨、岳桦、榆树,还是荆条、胡枝子、锦鸡儿之类低矮灌木,统统都被雾气遮掩得只露得枝半条。远远看去,好似无数在暗处伸出手臂。
两匹骏马急促地沿着条官道向前疾行,雾气波波涌上来,却无力阻挡它们速度。吴定缘紧握缰绳,冲在前头,昨
张古朴长琴。张泉是朱瞻基琴艺老师,京城都以能听张侯曲为荣。吴定缘没什特别感觉,苏荆溪却知道这面子委实大。
先是曲《凤求凰》飞扬于船头,琴声神意扬扬,调趣高妙,与苍穹银白素月相得益彰。张泉刻意选无媒调,曲子里隐隐带出丝绮靡悦情。《凤求凰》这曲子出于西汉司马相如,他寓居成都之时,看中寡居卓文君,以琴声相挑。文君精通音律,被司马相如热情所感化,遂与之私奔。张泉选这首曲谱,也真是煞费苦心。
弹过数阙之后,张泉指法划拨,音律陡然变。本来清丽婉转旋律,毫无痕迹地转为古朴苍凉,琴声中还夹杂着冷冷萧索与悲壮,如同横渡寒江。
“是《易水》,他这是催促你上路呢。”苏荆溪对吴定缘讲。
“荆柯刺秦那个易水?”吴定缘书读得不多,可刺客故事着实在瓦子里听不少。
“不错。荆柯将行,被太子丹催促着上路,高渐离在易水河畔弹琴相送。真是,他也不挑个好彩头。”苏荆溪低声抱怨句,然后亲密地为吴定缘拉拉衣襟,就像送夫君出征新妇。
吴定缘挺直身子,任她摆弄。苏荆溪整理完衣襟,忽然微微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浅浅地吻下。吴定缘晃晃身子,浑身血液霎时奔腾起来。可就在他做出回应之前,苏荆溪顺势凑得更近些,嘴唇几乎贴到他耳垂。
几乎轻不可闻话语,从她双唇滑出,钻入他耳朵。吴定缘瞬间便冷静下来,脸上红潮渐次退去,不动声色地听着。远处琴声激越,张泉依旧在全神贯注地弹奏着,并没注意到这边动静。
苏荆溪叮嘱完毕,后退步:“还记得你在淮安船厂里说话吗?线生机,要留给那些还在乎什人。”吴定缘点点头。
“你现在也有真正在乎人,所以再不可以轻易言死。”苏荆溪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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