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救人,非得红十字会前来营救;若要红十字前来营救,非得俄国人认可其身份;若要俄国人认可其身份,得先让大清加入万国红十字会……一群卑微平民的命运,在层层推动之下,竟奇妙地与国际局势牵连到了一块,这已完全超出了这个乡村少年的理解范围。
“吴先生,你是医生,医生最聪明了。为啥日本人和俄国人打仗,要跑到俺们地头上呢?”方三响忽然问。
吴尚德怔了片刻,最后叹息一声。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从袖子上扯下红十字袖标:“你腿上的枪伤,得尽早去牛庄治疗才成。来,戴上这个,与魏伯诗德先生一并离开,只要人数对得上,毛子不会为难。”
方三响先是一愣,旋即摇头:“不成不成。俺爹还在这儿,沟窝村的村民也在,俺不能抛下他们自己跑掉。”他把吴尚德手里的袖标推了回去,态度坚决。吴尚德又劝说了几次,可方三响偏认准了死理。
魏伯诗德注视着这一对父子,内心很不平静。他在关东传
不问立场,只要是战争伤兵以及难民,均一体施救。所以各国交兵都有约定,不得妨碍红十字会行事,亦不得加害佩戴红十字标志的人员。”
方三响大喜:“这么说,俺们村有救了!快把我们救出去吧!”
吴尚德和魏伯诗德对视一眼,却都面露尴尬。吴尚德道:“大清还不曾加入《日来弗公约》,不算红十字会正式会员,所以无论是日方还是俄方,都不承认上海万国红十字会的官方身份,不会在战场上给予方便。”
“你们过来的时候,他们不是没开枪吗?”
“俄方只保证了魏伯诗德教士和我的人身安全,却不承认有合法营救的权利。”
方三响听得一头雾水,他小小年纪,这些国际法的弯弯绕绕太过深奥。他一转念:“俺们只是受了骗的村民,情愿不要军服,让毛子放我们走不就行了吗?”
吴尚德叹道:“我去交涉过了。那边的指挥官说了,就算你们是清人,但穿着日军军服,一样视为敌对团体,不受国际法对平民的保护。所以……唉,想要把你们带出去,得让俄国人先承认我等的红十字会身份才行。”
“那……那要怎样才好?”方大成身体一挣,脸色霎时变得灰暗。魏伯诗德赶紧掏出听诊器检查一番,说了几句英语,默默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吴尚德脸色一变:“魏伯诗德先生说,虽然你止血做得不错,可只能延缓一阵。若不及时处理,你父亲只能听凭上帝的安排……”后头的话他没翻译。
方三响紧紧抱住他爹,绝望令他身体一阵阵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