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伯诗德掏出个铜质怀表,上面显示下午五点整。这叫海岸时,比格林尼治时间早八个小时,乃是中国东部口岸、海关、铁路、洋行等处所共用标准时间。
“从牛庄出发前,曾看过上海发来简报。清国朝廷驻英公使在六月二十九日,已经在瑞士补签红十字会公约,只要朝廷发布公告,便可正式生效……”
吴尚德先是欣喜,可细想,又摇摇头。“相隔万里之遥,此事实在太过缥缈,等消息到关东更不知是何时,只怕整个沟窝村头七都过。”
魏伯诗德思忖片刻,决然道:“可这是他们唯希望。吴医生,留在这里陪伴这些不幸人。请你赶回牛庄,守在营口港电报局前。俟有清国加入万国红十字会官方公告出来,你立刻找到两国军方开具证明,带支救援队过来。”
吴尚德不由得狐疑道:“可是,这赶得及吗……?”
教十多年,在这片黑土地上见过最卑劣人性、最愚昧迷信,也见过最高贵品格、最坚韧生命。眼前这个坐在污泥中瘦弱孩子,处于如此窘境,仍不肯抛弃众人离开,奋身救治村民,实在不似个十几岁孩子心智。
他只在最坚韧传教士眼中,才见过这种神色——魏伯诗德很好奇,这孩子没受过教育,也不像任何宗教信徒,他信念来自哪里?
“活着。”吴尚德低声回答。
“活着?”
“对们中国人来说,活下去,才是最重要信念。”
“在这里学到第句中文,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那应该您回去,在这里看护。”
“是英国公民,无论俄国人还是日本人多少会有所顾虑。好,时辰不多,快动身吧。”
吴尚德没有再坚持,匆匆离去。魏伯诗德站在方三响身边,扫视这片面临生死之劫
“既然如此,他应该接过你袖标,跟离开这里。”魏伯诗德不解。
“中国人所谓活着,并不只是个人追求与获得。”吴尚德在辽阳做许多年医生,早洞悉世情,“倘若这孩子现在抛弃父亲与乡亲离开,即使他还活着,他灵魂也已经死。”
村民们哭声和哀哀惨呼从不远处传来,忽断忽续,有沉重死亡气息弥散在野草之间。两个人注视着那个孩子,没再说什。当个人对这些事情无能为力时,任何安慰言语都是残忍。
魏伯诗德不忍见这绝望氛围,迟疑着缓缓开口:“其实,这件事也不是没有转机。”
方三响把眼神投过来,他不懂英语,但从语气里听出点点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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