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儿坐坐吧。”蕊秋在林边拣块白石坐下。
蚊子咬得厉害。当中不能抓痒,但是终于免不抓抓腿肚子。“这儿蚊子真多。”
“不是蚊子,是沙蝇,小得很。”
“叮特别痒。早晓得穿袜子。”到海滩上要穿袜子?
憋着不抓,熬很久。
应当代为珍惜,自己靠后站,不要急于长大,这是她敬老方式。年青人将来日子长着呢,这是从小常听蕊秋说,但是现在也成种逃避,切宕后。
蕊秋这次见面,似乎打定主意不再纠正她举动。这天傍晚换游泳衣下楼去,叫她“也到海边去看看。”
要她见见世面?她觉得她母亲对她死心,这是绝望中着。
并排走着,眼梢带着点那件白色游泳衣,乳房太尖,像假。从前她在法国南部拍海滩上照片永远穿着很多衣服,长袴,鹦哥绿织花毛线凉鞋遮住脚背,她裹过脚。总不见得不下水?九莉避免看她脚上这双白色橡胶软底鞋。缠足人腿细而直,更显得鞋太大,当然里面衬垫东西。
出小树林,带淡褚红沙滩,足迹零乱。有个夫妇带着孩子在淌水,又有家人在打海滩球,都是广东人或“澳门人”。只有九莉穿着旗袍,已经够刺目,又戴着眼镜,是来香港前楚娣力劝她戴。她总觉得像周身戴手套,连太阳照着都隔层。
水里突然涌起个人来,映在那青灰色黄昏海面上,瞥间清晰异常,崛起半截身子像匹白马,撮黑头发粘贴在眉心,有些白马额前托着撮黒鬃毛,有秽亵感,也许因为使人联想到阴毛,他扬手向这里招呼声,蕊秋便站起身来向九莉道:“好,你回去吧。”
九莉
“看喏!”蕊秋用脚尖拨拨只星鱼。
星鱼身上粒粒突出圆点镶嵌在漆黑纹路间,像东南亚种嵌黒银镯。但是那鼓唧唧银色肉疱又使人有点毛骨悚然。
“游泳就是怕那种果冻鱼,碰着像针刺样疼,”瑞秋说。
九莉笑道:“嗳,在船上看见。”到香港来船上,在船舷上看见水里团团黄雾似漂浮着。
留这大空地干什,她心里想。不盖点船坞什,至少还有点用处。其实她刚才来时候,下公共汽车,沥青道旁簇拥着日本茉莉丛树,圆墩墩堆堆浓密绿叶堆在地上,黄昏时分虫声唧唧,蒸发出阵阵茉莉花香,林中露出带瓶式白石阑干,已经兴奋起来,觉得定像南法海边。不知道为什,跟她母亲在起,就百样无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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