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伯夷叔齐饿死在首阳山上,她看见他们兄弟俩在苍黄野草里采野菜吃,不吃周朝粮食,人家山下人照样过日子。她忽然哭起来。老师没想到他讲得这动人,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但是越哭越伤心,他不免疑心是借此罢课,正正脸色,不理她,继续讲下去,面圈点。九林低着头,抿着小薄嘴唇。她知道他在想:“又在卖弄!”师徒二人坐得近些,被她吵得听不见。她这才渐渐住声。
乃德这向闭门课子,抽查两次,嫌他们背得不熟,叫他们读夜书,晚饭后在餐桌上对坐着,温习白天上课,背熟到对过房里背给他听。老师听见没说什,但是显然有点扫他面子。
客室餐室对过两问房,中间拉门经常开着,两间并成间,中间个大穹门,光线又暗,又是蓝色烟雾迷漫,像个洞窟。乃德与爱老三对躺在烟铺上,只点着茶几上盏台灯。
爱老三穿着铁线纱透红里子袄袴,喇叭袴脚,白丝袜脚跟上绣行黑蜘蛛爬上纤瘦脚踝。她现在不理九莉,九莉见她也不招呼。乃德本来不要他们叫她什。但是当着她背书非常不
别到别处去,不然找不到你。”
两人走开,不久她那小姐妹送把糖菓来,又走。
九莉远远看着这些人赌钱,看不出所以然来,也看不见爱老三。盆栽棕榈树边,对男女走过,像影星样,女人西式裙子很短,背后飘着三尺白丝围巾,男人头发亮得像漆皮。听不见他们说话——是当时默片。坐久也跟“新房子”样,等等几个钟头,十分厌烦。爱老三来时候她靠在那里睡着。
此后没再带她去,总是爱老三与乃德同出去。
“说输得厉害,”女佣们窃窃私议,都面有惧色。“过年天天去。……俱乐部没赌得这大。……说遇见郎中。……这回还是在熟人家里。……跟刘四爷闹翻。……”
早就听见说“过年请先生,”是个威胁。过年果然请来。
“板子开张没有?”男女佣连厨子在内,不知道为什,都快心不时询问。
板子搁在书桌上,白铜戒尺旁边,九莉正眼也不看它眼,表示不屑理会。是当过书僮邓爷把从前二爷书房里配备都找出来。板子大小式样像个眼镜盒,不过扁些,旧得黑油油,还有处破裂过,缺小块,露出长短不齐木纤维,虽然已经又磨光,还是使人担心有刺。
开始讲“纲鉴”。
“‘周召共和’就是像现在韩妈余妈管家,”九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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