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几秒,说,说不出来,给你发短信吧。说完电话挂掉了。那声音十分熟悉,可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两分钟之后,短信来了:老萧死了,有事请你帮忙,我是小米。我把短信看了两遍,确认应该没错。我跟坐在对面的妇人说,姐姐,我收工了,镜子你留下。她说,我还没决定买不买呢。我说,没关系,不买也送,买的话我再送别的,记住我的电话号码,还有记住,我是您最贴心的理财经理,您的每一份积蓄都是我的生命。她说,知道了,你会像捍卫自家庭院一样去捍卫。我站起来拿起手提包,走出公司,找到一片非常空旷的地方,把电话拨了回去。
关于老萧、小米和我的关系,如果用最简洁的语言概括,可以这么来讲:老萧是诗人,我的朋友,小米曾经是我的女朋友,后来和他跑了。我也曾经喜爱过诗,大学里写诗的人不多,诗社也没有,据说曾经有过,在八十年代,油印的刊物,但是在八十年代末的时候,因为有人觉得他相当危险,诗社就被断掉了。到了二十一世纪,曾经有人搞出一次复兴,不过由于领头的乱搞男女关系,使几个女孩儿相互撕咬,后来到了寻死觅活、分别割腕的程度,闹到了校方。诗社又一次消失了。我从高中时期开始写诗,写在教科书的空白处,从未示人,从未朗诵,也从未想认识另一个诗人。在那个年纪,写诗对于我来说,等同于自渎,属于应该在被窝里干的事情,是无法启齿的快乐经验。大学里的第一个圣诞节,晚上天空下起了大雪,寝室的温度降到了零下二十度以下,供暖系统彻底失灵,暖气管爆开,流出冰碴,饭盒里的面条冻成满头乱发的方脸,所有被褥都变得像纸片一样薄。室友们挨不过,全都上了街,伙着女生去了市里的教堂,据说那座教堂有座大钟,一年到头只被允许在今夜鸣响,一旦响起,就会传遍城市的四面八方,第二天就会多了许多信徒。我留在寝室看书,《白鲸》,“别的诗人用颤音赞美羚羊柔和的眼睛以及从不落地的鸟儿的可爱的羽毛;我没那么高雅,我要赞颂的是一条尾巴。”《白鲸》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曾不断地重新看过,但是一直没有看完,我不知道那头苍老的硕大无朋的鲸鱼到最后究竟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埃哈伯船长和他的“披谷德号”是不是回到了故乡。而我重复阅读的唯一理由,不是要知道这些,而是单纯地想要读它。
寝室的门缝里塞进来一张纸,上面分三行,用蓝色钢笔水写着一句话:午夜十二点/操场中央/有诗/蜡烛/和不会熄灭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