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睦有些瞠目,说,什么,你肯定是咱们的货?
掌柜便说,的确是,我亲自去火车站验过。连同熊老爷那七箱药材,都在里头。
家睦默然,慢慢说,这倒是真奇了。
掌柜擦一下头上的汗,说,
去,家睦只看她一眼,就沉默地坐下。昭如使了个眼色,丫头端上一壶碧螺春。昭如沏一杯给家睦,说,老爷,天大的事情落下来,自然有人扛着。先宽下心来想办法。
家睦听见,倒抬起头,声音有些发沉,家中的事是要人扛着。有个出息的哥哥,这家你是想回就回,想走就走了。
昭如张一张嘴,又阖上,心知他有些迁怒。这原不是个色形之于外的人,此时计较不得。她望着家睦,又有些心疼。暗影子里头,灰飞的双鬓,分外打眼。这几年,这做丈夫的,渐渐有了老态。到底是知天命的年纪。依他的性情,不喜的是树欲静而风未止。她是少妻,纵有体恤,于他的心事,仍有许多的不可测与不可解。
她便也坐下,不再说话。太静,厅堂里的自鸣钟每走一下,便响得如同心跳,跳得她脑仁有些发痛。这时候,却有些香气漾过来。先是轻浅浅的,愈来愈浓厚,终于甜得有些发腻了,混着隐隐的腐味,是院子里的迟桂花。老花工七月里回了乡下,无人接手,园艺就有些荒疏。平日里是没人管的,它倒不忘兀自又开上一季。一年四时,总有些东西,是规矩般雷打不动的。昭如这样想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当儿,却听见另一个人也重重叹了一口气,将她吓了一跳。就见男人手撑着桌子,缓缓站起来,眼睛却有些失神。我卢家睦,许多年就认一个“情”字。在商言商,引以为憾。如今未逢乱世,情已如纸薄。
听到这里,昭如有些不是滋味,这男人果真有些迂的。可是,她也知道,她是欢喜这几分迂。这“迂”是旁人没有的。这世上的人,都太精灵了。
夫妻两个,相对无语。一个怅然,一个怨自己口拙,想说安慰的话,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
这时候,东厢房里,却传来的啼哭声,一阵紧似一阵。昭如这才猛然想起,这是饿了,早晨喂了碗米汤,现在又是下晌午了。小荷抱着,疾走出来,看着老爷矗在厅里,愣一下,竟然回转了身去。昭如看到家睦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这时候,却听见外面嘈杂的声音。不一会儿,只见郁掌柜进来,脚下竟有些踉跄,嘴里说着,老爷,大喜。
家睦的眉头还没打开,有些木然地应道,喜从何来?
年轻人喘了口气,说,咱们的货,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