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气呵成。写罢问文笙如何。文笙端详了一番,便道,听娘说,舅舅自少年时最爱米芾,数十年未变过。
盛浔轻叹一声,少时是爱米颠的性情。老来想起这一层,只觉得惭愧。这字徒有其形,意思却是好的,改日裱了挂到你房里去。
过了几日,底下人来报,说是笙少爷新做的西服送来了。
姨舅母便说,这些红帮裁缝的手脚倒很利索。
上门的是“裕泰兴”的荣师傅。崔氏道,小孩子家的衣服,还让师傅自己跑来一趟,着个伙计送不就得了。
珠。云嫂踩了梯子,挎个竹篮,一芽一芽地采摘下来。用面拕起,将小母鸡的头生蛋炒给他吃,又香又下饭。这样想着,也就慢慢睡去了。
早上饭吃到一半,管家捧着一箩麻花,摆在桌上。盛浔夹起一根给文笙,说道:你舅母惦记你小时候,最喜吃十八街的大麻花。天没亮,就让老李着人去买。挺好,吃个热乎的。你可记得,家里最爱吃这个的,就是你和你大姨。全家的牙力,都没有你们一老一少健壮。
说完了,也想起了什么,气氛就有些凝滞。半晌,姨舅母勉强笑着,问文笙晚上睡得可好。没待他答,盛浔便说,两眼乌青的,睡得好才怪。好好的红木床。硬给搁上个弹簧垫子,睡上去浑身没一处踏实。姨舅母便说,是啊,起来腰骨酸得不行。说是美国的时髦货,叫什么“席梦思”。又是可滢的主意,你舅舅是娇纵坏了老闺女。
吃过饭,盛浔将文笙叫到书房。文笙见盛浔一脸肃然,知道是要和自己谈上学的事情。窗棂上挂着一只鸟笼。笼子里头的蓝靛壳本来叫得正欢,见文笙进来,突然就哑了声音,好奇地斜着脑袋望他。
盛浔让他坐下,说,我看你娘信里的意思,是想让你在天津一边读书,一边学生意。
荣师傅
文笙点点头,“大丰五金”的东家,是爹的故旧。娘说让我跟他先学着。
盛浔说,嗯。生意场上,早些历练也是好的。只是常要到柜上去,在教会学校里恐有不便。我还是给你寻个可靠的华办中学。紫竹林新设一间“耀先中学”。听说教员有几个是原先南开的教授,前年未曾随学校南迁去长沙,便留了下来。教中学于他们是屈就,对本地青年倒是很大的福泽。我与他们的校长有些交情。明天就带你去见见,将入学手续先办了。
文笙站起身来,谢过舅父。
盛浔说,笙儿,你且替我研墨,舅舅写几个字。
一锭“元霜”,磨得满室生香。盛浔以大号羊毫蘸饱了墨,卷起袖子,在一幅虎皮玉版宣上写下“华胥兜率”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