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仁桢的口气,几乎是恶狠狠的。不,你们休想把他扯进来。我爹除了唱戏,什么都不懂。你们不要害了他。
我们的确需要一个懂戏的人。阿凤轻皱一下眉头,说,这事,将来再说吧。
这时候,院子响起了男人说话的声音。她们听见,有人清了清喉咙,吐出了一口痰。
哎呦,桢小姐。仁桢听见阿凤大声地说,玉米糊糊都凉了,我这就给你热热去。
不要。仁桢按住了她的手。仁桢将碗捧起来,咕咚咕咚喝下去。粘稠温凉的液体带着些腥甜的气息,顺着她的喉咙流淌下去。还有一丝咸,那是泪水的味道。
地吮。她的眼里,并没有仁桢预想中的黯然。她抬起脸,目光落在正在地上玩耍的宝儿身上。宝儿在笸箩里头捡起一颗玉米粒,放进嘴里咀嚼,然后又吐出来。
阿凤轻轻地说,顺儿是个好男人。我跟了他,不悔。
仁桢沉默了。她看着妇人平静的脸,突然感到了言语的无力。但是,她仍然让自己说下去,你为了他们,嫁个本不想嫁的人。人就一辈子,值当的吗?
阿凤笑一笑。这笑在她丰满的脸颊上堆栈,在仁桢看来,竟有了宽容的意味。她慢慢地说,桢儿,你长大就懂了。人活着,不只是为了自己。记得吗,那三姐妹,最后为什么没有去得成莫斯科?因为,她们没有真正的信仰。
你,说什么?仁桢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
半年后,仁桢如愿见到了言秋凰。
她从未一个人走进过“容声”大舞台,一时间觉得分外的大,竟有了压迫感。这几年,整个襄城变了这么多。这里非但没有变,倒似乎更堂皇了些。她想起父亲的话,任谁当了皇帝佬倌,哪朝哪代,都得有人听戏不是。
她坐定下来,随着一声叫好,看到了台上的言秋凰。《贵妃醉酒》本是花衫戏,梅博士改了戏,做科收敛了许多。考功夫
阿凤靠近了她,我是说,你看过的那出话剧。
话剧?你也在?仁桢摇摇头,似乎要将某些回忆驱赶出去。她说,那也是你们的人?
阿凤站起来,突然佝偻起身体,她的声音突然变得老迈而苍凉,我八十二岁了,八十二岁了,你让我到哪里去啊。
仁桢的心停跳了一下,同时间,一个念头风驰电掣。她呼啦一下也站立起来,退到灶台边上,她说,我爹,你们把我爹怎么了?
阿凤说,组织上和四老爷并没有关系。我们只是叫人送了一封信给她,说为了悼念你二姐,排了一出话剧。希望他能带你来看。冯先生来了,说明他是个有气性的人。或许,将来我们会需要他的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