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桢心里动下,轻声说,难为你还记得。
言秋凰便笑。笑在樱红唇间绽放,脸色也松弛许多。她说,记得,当年桢小姐送块糖耳糕,如今便要投桃报李。您可知道,“永禄记”门面上,开个茶楼。她停停,说,桢小姐可愿意赏面?
仁桢愣下,心里有隐隐失望。在她印象里,言秋凰话,是不该这样多。她眼里头闪现出袭松绿色旗袍,簌簌响阵,随着身体扭动泛起波澜。
她终于觉察到言秋凰等待,这才回过神,学着长辈们口气说,恭敬不如从命。
仁桢与言秋凰对面坐着,放眼出去,才知这茶楼好。窗下竟就是潺潺禹河。水很清,可以看见水草涤荡摇曳。
身段是样没少。演是个“醉”字,倒比清醒戏码还要面面俱到些。仁桢看言秋凰个“卧鱼”,眼神中流转是丝毫不含糊,心里也想,这女人,戏真是演成精。虽有心事,渐渐也看进去。待看她“衔杯下腰”,身态柔软真如少女般,将个任性杨玉环演得理直气壮。风流浪荡处,尽显雍容。她便叹口气,想这份媚,真是到骨头里去。
当她站在后台,言秋凰正在卸妆。旁边有个徒弟端着茶壶,伺候着,是个八九岁小女孩。言秋凰并未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镜中自己。脱戏服,身素衣。头面还留着,是珠翠下张脸。原是黯淡地方,束光正打在她额上,鼻梁处是道青蓝色暗影。在仁桢眼中,这戏子美,倒比在台上更盛些,是叫人怜爱。
这时候,她叫醒自己,走向言秋凰。言秋凰在镜子里,看见她。急忙回过身,眼波流动下,唤道,桢小姐。
仁桢自然知道她是意外,也看出她寻找,心里冷冷笑下,说,爹有事没来,个人来看你戏。
言秋凰侧过脸,嘴角抿抿,对她徒弟说,小菊,挺尸吗?还不快给桢小姐看座。
仁桢想,都说梨园行带徒弟要狠。这女人本不是狠人,学旁人,却只落个色厉内荏。女孩显见不怎怕她,嘟嘟囔囔地走过去,搬个凳子,给仁桢坐下。
言秋凰看着仁桢,语气温软,桢小姐来捧场,竟不知怎样才好。
这目光仁桢分外熟悉,她想,即使未曾卸妆,这女人眼睛里头对自己讨好,还是不减当年。
她带三分笑说,听言小姐意思,倒好像是来叨扰。
言秋凰忙说,是高兴还来不及。说起来是稀客,合该做东。记得您最喜欢吃“永禄记”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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