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想了又想
仁桢看他的背影,昂首阔步,走得十分挺拔。她低下头,轻轻唤一声,木耳。
墨儿懒懒地“喵”一声,竟应了她。
再见到姚永安,已经入了秋。
仁桢只听众人说,最近的来宾里头,有一个“顶时髦的人”。说起底细,也是外来襄城的生意人,赁了冯家在朱雀里的门面房开布店。原籍是河南温县,在英国读过一年的商科,喝了洋墨水,气魄便大不一样。一时间成了家里的常客,与三大爷明耀很谈得来。出手又阔绰,与底下人也热络得很。
这一天,仁桢走过后院儿,看见有人站在花架子底下说话,兴致勃勃地,口音十分熟识。一看,正是前些天见过的阔方脸的男人。男人也看见她,便侧过脸,亲切地喊道:密斯冯。仁桢便站住。他身旁围着几个女眷和仆人。一个女人,不知是哪一房新娶的姨太太,举止十分轻佻,对于他的间断感到不悦,追问说,那,然后呢?他便眨眨眼说,这里有年轻小姐,我可不好再放肆了。还是问你的亲男人去吧。
然而大热的天,他却穿了一身白西装,拎着手杖。背头梳得是一丝不茍,看起来是十分洋派的人物。
他将礼帽拿在手里,十分绅士对仁桢鞠了个躬,说,我来拜会冯明耀冯先生,劳驾小妹妹帮忙指个路?
仁桢便站起来,告诉他怎么走。又说,我三大这会儿睡午觉,也该醒了。
来人一愣,继而笑吟吟地说,哦,原来是密斯冯,失敬失敬。
仁桢也对他回了礼,并没有多话。墨儿大约觉得无甚不妥,平心静气地又开始吃牠的西瓜,喉头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
那女人便作势要打他。他轻轻躲过,说,我们不如玩个风雅些的。我出个联对,你们且对上一对。
说罢清清嗓子:回回请回回,回回回回不来。
众人听得一团雾水。女人便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仔细闪了舌头。
那人便说,在俺们温县,住了老些回民,都叫回回。吃不了俺们汉族的酒肉,自然是屡请屡不来。
众人恍然大悟,却没有一个对得上的。那人面有得色,说,解铃还须系铃人,都听好了。下联是:悄悄打悄悄,悄悄悄悄而去。
来人便说,看起来,这猫是有佛缘的,叫什么名字。
仁桢没有抬头,只回他,墨儿。
木耳。来人沉吟,说,这名字好,枯藤老树,木上生耳,好意境。
仁桢知他听错了,心里也觉得好笑,只说,一个俗名罢了,是先生抬举牠。
来人便又浅浅鞠了一躬,说,时候不早,告辞了。在下姚永安,后会有期。说罢便远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