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坐上大巴士。
我突然发现自己开始拍摄常见的场景,人们的举止也很像电影的画面,如同很多人喜欢的《雁南飞》里的场景——滴眼泪,简短的告别。原来我们都在寻找熟悉的行为模式,希望呈现出那个时刻该有的样子,符合我们记忆中的模样。女孩对妈妈挥手的方式就像在说:“一切都很好,我很勇敢,我们会胜利!”
我以为明斯克也会疏散。我怎样和我的妻儿道别?我想象自己摆出相同的表情:我们会胜利!我们是勇士!我从小就记得父亲穿军装的模样,虽然他根本不是军人。为金钱而烦恼是资产阶级才做的事,为自己的生活烦恼代表不爱国,饥饿才是正常的。我们的父母经历过大灾难,我们也要熬过这一关,才能成为真正的人。
这就是我们成长的背景,如果我们只是每天工作、酒足饭饱,那就太奇怪了,我们怎么能过那种生活!
我们和清理人一起住在技术学院的宿舍。那些清理人都很年轻,他们送了我们一皮箱伏特加,说对消除辐射有帮助。
有一天,我们听说宿舍有一群女护士。那些家伙说:“啊,好玩了。”两个人跑去看,回来时眼睛差点弹出来。
那些女孩在走廊上,穿着睡衣和有绑绳的卫生裤,绳子拖在地上,衣服松垮垮的,可她们都不在乎。所有衣物都很旧,也不合身,就像挂在衣架上似的挂在她们身上。有些人穿拖鞋,有些人穿着快散开的旧靴子。她们也穿经过化学处理的半身橡胶衣,有些人连睡觉都不脱,那是很可怕的景象。
她们其实不是护士,只是军事研究部的人。他们把她们拉出来,告诉她们只需要待一个周末,但是我们到那里时,她们已经在隔离区待了一个月。她们说,她们被带到反应炉旁检视烧伤的人,只有她们和我们提过和烧伤有关的事。我仿佛还看得到那些如梦游般在宿舍走动的女孩。
报纸说还好风是往另一边吹,不是朝基辅吹。好吧,但是风朝着白俄罗斯吹,吹向我和我的尤厘克。我们在森林里择白菜,老天,当时怎么没人警告我们?我们离开森林,回到明斯克后,有一天我搭公交车上班,无意间听到一群人在聊天,说一个到切尔诺贝利拍片的摄影师在那里被烧死。我心想,那个人是谁,不知道我认不认识。然后他们说他“很年轻,有两个小孩”,名字叫“维佳·古列维奇”。
我们的确有一个年轻摄影师叫那个名字,但是两个小孩,他怎么没告诉我们?快到工作室时,有人更正:“不是古列维奇,是谢尔盖·古林。”天啊,那是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