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时我十六。您呢?”
“十五。战争结束的时候。”
“我们在还没长大的时候就成熟了。他——?”
尤塔说:“死了。”
他当然是死了。战后的佳话是这样流传的,所有的抵抗英雄们都是强壮有力、气宇轩昂的类型,他们能用曲别针做出机关枪,而金发的德国人不是趾高气昂地从坦克的舱口探出头望着支离破碎的城市一路碾过,就是疯狂变态地折磨美丽的犹太姑娘。那个男孩符合哪一点?他的出现那么无足轻重,就像和一根羽毛共处一室。但是,他的灵魂里闪烁着人性原初的善良,不是吗?
门锁撞上了。玛丽洛尔听见水族箱在冒泡,那个女人在喘息,椅子腿上的防滑垫随着她的移动吱吱地响。她的手指摸到房子侧面的裂纹和屋顶的斜面。她曾经多么熟悉啊。
“我父亲做的。”她说。
“您知道我哥哥是怎么得到它的吗?”
一切都从时空穿梭回到这间屋子,钻进玛丽洛尔的脑子里。那个男孩。模型。它一直没被打开吗?她突然把房子放下,好像被烫到了。
那个女人,尤塔,肯定在仔细地端详她。她心怀愧疚似的问道:“是他从您这儿抢走的吗?”
“您小的时候就学过法语。”玛丽洛尔说,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来的。
“是的。这是我儿子,马克斯。”
“您好。”马克斯用德语小声问候。他的手小而暖。
“他小时候没学过法语。”玛丽洛尔说,两个人笑了一下,陷入沉默。
尤塔终于开口:“我带来——”虽然裹着报纸,玛丽洛尔也知道那是房子模型;她仿佛在玛丽洛尔的手心里投下了一颗记忆的种子,慢慢萌芽。
我们常去鲁尔河边采浆果。我和我妹妹。
她说:“他的手比我的还要小。”
那个女人清了清喉咙。
玛丽洛尔沉思了很久,理不清头绪的事情要么越来越纠缠不清,要么逐渐浮出水面。那个男孩一共救过她三次。第一次,在他本可以揭发艾蒂安的时候,他却没有做。第二次,解决掉那个军士长。第三次,帮助她逃出城。
“不是。”她回答道。
“不是很容易,”尤塔的法语水平束缚了她,“不是很容易做好人,在那个时候。”
“我和他相处了一天。不到一天。”
尤塔说:“那时您多大?”
她有些站不稳。“弗朗西斯,”她对助手说,“你能不能带马克斯去博物馆逛逛?要不去看看甲壳虫?”
“当然可以,夫人。”
那个女人用德语和儿子说了几句。
弗朗西斯说:“给您关上门吗?”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