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昆回答母亲的话时,心中多少有点儿对姐姐进行了种报复的快感,谁叫她对他这个弟弟的评价那么差呢!“不聪明而已!”——还“而已”——她当姐的有什么资格那么评价他这个弟弟呢?就你这个姐姐聪明是吧?可你这个聪明的大美人儿做的这又是什么事呢?见母亲张大嘴呆住了,他双手捏着信纸的上角让母亲看,并说:“我没骗你吧?”
“她……她怎么还敢写着是听从我的话?!”
母亲将信纸一把抢过去,结果信纸的两个上角留在了小儿子秉昆指间。他四指一分,两小片纸像白蝴蝶翅膀似的打着旋飘落地上。
“捡起来!”母亲命令式地喊道,迁怒于他。
“有必要吗?”他才不愿代姐姐成为受气包呢,仍想将母亲的怒火引到姐姐身上,指着信说:“这行,你看着妈,我一个字一个字念给你听。‘并且、是、听、从、母、亲、的、话’,一共九个字,我可没多念一个字,也没少念一个字!”
欣赏她,喜欢她。母亲和弟弟明白这一点,也就不疑不问,随她早出晚归。
一日她回来得早,带回了两张票,说是省市歌舞团为纪念什么“最高指示”发表几周年联合演出的票,一般人搞不到的,让弟弟第二天上午陪母亲去看。
母亲说没心情去看,秉昆却很想去看。姐弟俩你一句我一句地劝,母亲便同意去看了。
第二天下午母亲与秉昆回到家里,周蓉没在家。这本身并不奇怪。当母亲发现属于女儿的一切东西都不见了,而弟弟发现了姐姐插在镜框缝隙的信封时,母子二人都意识到情况太不正常了。
在母亲惴惴不安的催促之下,秉昆赶紧从信封里抽出仅一页纸的留信读给母亲听。
“她这是要活活把妈气死呀!”
母亲
周蓉信上的字不多,就几行,却写得很美观,一如她向来的字体那么秀丽,证明她写时心情一点儿也不乱,是极平静的。她首先请母亲和弟弟原谅她不告而别了,接着声明她当然是下乡去了,并且是听从母亲的话插队去了。只不过不是在A市的近郊,而是到很远很远的外省插队去了,有蔡晓光送她上火车,所以会走得很顺。至于自己为什么非要到外省的农村去插队,其中自有原因,希望无论母亲还是弟弟,都不必去询问街道干部们。问也白问,他们并不清楚,但晓光清楚,三天后他会到家里来替她向母亲和弟弟解释的。最后一行字是写给弟弟的,要求他多替哥哥姐姐尽孝心,照顾好母亲。
“完了?”
“完了。”
“就这么一页纸?”
“一页纸还没写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