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的人?……你俩不是在恋爱来着吗?”
母亲的双眼瞪大了。母亲年轻时也是好看的女人,就是眼睛小了点儿。秉昆从没见到过母亲的眼睛瞪得那么大。
蔡晓光摇头苦笑说:“我当然是很爱她的,但她只不过拿我当朋友,当她最信赖的朋友。”
母亲张张嘴,就那么张着嘴呆住了。
按蔡晓光的说法,周蓉初二时开始与北京一位诗人通信。通了一年信后,对方才在信中告诉她,自己曾是“右派”,但已摘
她的话听来特别的寒心,证明她半点儿都没想开。
秉昆没听他妈的,背着她自作主张地去找蔡晓光。蔡晓光已不在学校革委会,分配到拖拉机制造厂了。秉昆转而找到厂里,几经周折才见到了蔡晓光。蔡晓光听了秉昆的话,不敢拖延,请了半天假,跟秉昆一块儿匆匆而去。路上,秉昆问晓光,自己的姐姐究竟为什么要到外省的农村去插队。晓光说:“到了你家,讲给你母亲听了,你不是也就一切都明白了?不是几句话讲得清楚的,所以你路上就别多问了。”
拖拉机制造厂在共乐区内,离光字片不远。二人走得快,十几分钟后就到了周家。
当着晓光的面,周母不愿让小儿子下不来台,一句训责的话没说,强打起精神给晓光倒了杯热水。
三人刚一坐定,她便迫不及待地问:“周蓉究竟到哪个省去了?”
情绪失控了,放声大哭。
秉昆这才慌了,终于觉得大事不妙,“妈你小声点儿,让外人听到了多不好,还以为是我在惹你生气呢!”
椅子一斜,母亲连人带椅子倒在地上了。她坐在地上,直直地伸着双腿,响亮的哭声收敛成了竭力抑制的呜咽。
无论母亲还是秉昆,都没去向街道干部询问什么。
母亲跟自己较劲儿地对秉昆说:“我才不去问,也不许你去问!她既然说三天后蔡晓光会来替她讲明白原因,那咱们就等!”
晓光小声说:“贵州。”
“贵州?”周母的身子摇晃了一下。
秉昆立刻起身站到母亲旁边,以防万一。
母亲尽量以平静如常的口吻问:“为什么?”
蔡晓光也尽量以平静的口吻回答:“她爱的人在那里。”
夜里,秉昆听到母亲在里间屋不断地唉声叹气。
早上母亲双眼红肿。
第三天早上,母亲的腮明显地塌下去了,梳头时满地落发。
秉昆不禁心疼地问:“妈,要不我今天就将晓光哥找来?”
母亲冷冷地说:“不许。过了三天他不来,那也别去找。妈想开了,儿女大了不由娘,全当我根本没有你姐这么个女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