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住一个小区
面。实际上他是在自言自语。“他快要被车撞死了。”李一诺伏在他肩头,担心地嘀咕着。李白悚然回头,但见Ken在六车道马路中央蛇形狂奔,他的母亲徒劳地捕捉着他,接着是汽车大灯闪烁,刹车尖叫,乒乒乓乓的追尾声。苍白瘦弱的Ken,绕过了所有的致命之物,仍然挥着拳头冲向李一诺。我也不知道该拿这个小王八蛋怎么办,即使在我经历过的野蛮年代,也未曾有这样的货色。或许钟高强说得对:每个人成年时都应该在监狱里关个半年,这样他会明白该怎么做人。但Ken只有五岁……他抱紧李一诺,继续嘀咕。我唯一能承诺的是不会让你任人宰割,至于Ken,确实难搞,他不是伤害而是讽刺,一定会在你的小小心中留下阴影,但是不用担心,在狂风吹过的大地上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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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时李白从北京回来,途中接到钟岚的电话。“我体检初步诊断,淋巴癌。”她说,“现在我是你的韩剧女主角了。”南方正落雨,他湿淋淋回到家,躺在沙发上。他的记忆已经无力回到遥远的童年,只能停在二十岁左右,他们曾经相恋的一段日子。
“你并不爱我,因为我不够漂亮,只会做菜。”当年她总是这么说,“我但愿现在就死,等你三十八岁的时候,会迷恋一个十八岁的爱文学的女孩,她比你更骄傲,她会伤害你,也会爱你。那是我。”
请不要用这种决绝来虐我,李白一根接一根抽烟。时隔多年,死亡对我来说只是一种心理暗示,它从未真正发出邀约。我认知中的死亡是一场无人幸存的战争,是废墟式的场景,约等于衰老相告别,但事实上,它并不一定就是。它的意外性是它的必然性。
钢琴声传来,他又听到那首熟悉的曲子,斯卡布罗集市,断断续续,不太熟练。他竖起身子,过去几年里,这位未曾谋面的钢琴手弹奏的总是《小草》,没有任何长进。他猜想这是一位女士,现在她换了曲目。他决定卖房子,去掉房款、贷款和借款(除了钟岚还有谁肯挪钱给他),能净得二十多万赚头。他找了中介公司挂牌,又在楼道里贴了售屋启示,网购了十个纸板箱,将屋里的新书旧刊打包。
又是一个落雨的下午,有位女士打他电话,说是本小区的,想上门看房。他说,那就现在吧。五分钟后他看到一个长发女子站在门口,化了淡妆,戴一块浪琴手表。李白诧异,问她从哪里来。
“我就住在你隔壁单元。”
“请进,不用换鞋。”
“是毛坯房。”她讲的是普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