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回忆录》后记（9 / 10）

草坪湿透，还在洒

蓝紫鸢尾花味梦幻

都相约暗下，暗下

清晰和蔼委婉

不知原谅什

有次上课，大家等着木心，太阳好极。他进门就说，路走来，觉得什都可原谅，但不知原谅什。那天回家后，他写成下面这首“原谅”诗，题曰《杰克逊高地》：

五月将尽

连日强光普照

路路树荫

呆滞到傍晚

学林跟在后面：自二〇〇〇年回国后，就剩他俩就近照看木心。

同年春，听课生中年龄最大金高女士，逝世。其他学员早经星散，很少联络。之后，每年春秋去纽约侍母，走在街上，念及木心经已归国。去年木心死，瞧着当年众人出没街区，心情有异——今夏侍奉母亲，黄昏散步，曾几次走到木心旧寓前，站站。门前那棵树，今已亭亭如盖，通往门首小阶梯砖垛，放满陌生租客盆栽。

这寓所完整地址是：

25-24A，82StreetJacksonHeights，NY11372.

（中译：纽约市，杰克逊高地，八十二街，邮编11372）

红胸鸟在电线上啭鸣

天色舒齐地暗下来

那是慢慢地，很慢

绿叶藂间白屋

夕阳射亮玻璃

木心讲课时，还给众生留下这里电话：718-5261357。

如今不能上前叩门。木心在时，书桌周围满是花草，卧室小小书柜旁竖乐谱架，架上摊着旧版苏东坡字帖——在见过文人中，木心存书最少最少——自九九〇到九九六年，文学课讲义、蓄谋已久《诗经演》，都在这里写成。凡添写几首诗经体新作，他会约去北方大道南侧张长椅上见面，摊开根本看不懂诗稿，风寒街阔，喜滋滋问：“味道如何？”

讲课中，他两次提到与他相熟街头松鼠，还有寓所北墙密匝匝爬墙虎：“它们没有眼睛哎！爬过去，爬过去！”每与说起，木心啧啧称奇。忽日，房主未经告知，全部拔去，他如临大事，走来找，狠狠瞪大眼睛：

“那是强,bao啊！丹青，当天就想搬走！”

木心绝少诉说自己生活。五年讲课间，难得地，他说出早岁直到晚年零星经历，包括押送与囚禁片刻。他说，和朋友讲课，可以说说“私房话”。本书编排时，特意在每讲之前排几行摘录，并非意在所谓“关键词”，而多取木心谈及自己略略数语，俾使读者走近他：经已出版木心著作，刻意隐退作者，相信，这本书呈现另个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