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即将结束的时候,我大伯完成了他生命中最伟大的工程。他在我们村子里,每一块确定因人力不足而无法复耕,主权又因所有人过多而不清不楚的土地上,都立起了一座小屋。我大伯证明了他的话不是夸夸空谈,据他的说法,房子这种东西,充其量只是几面墙再盖上个屋顶,把一块好好的地围起来,让在外面的人,不能看清你在里面干些什么而已。
我大伯说,有钱的人隐私多,有权的“z.府”里雇的有钱的人多,所以他们盖的房子也就高大很多,但他可是穷得光明正大,正大光明,所以他盖房子,很有一点参透世事的味道。一开始他先看准了地,然后刨秃一块地皮,铺上砂石,在空地四角支起四根大柱,再在大柱四点架起四根横梁,摇一摇,看梁和柱差不多都稳固了,这时我大伯会停下来抽根烟。
在烟雾中,我大伯眯着一双风水师的洞眼,构思着房子的墙与屋顶,地势低的地方易长湿气,我大伯就钉起三面墙,地势高的地方易闷热,我大伯就只钉两面墙。我大伯历经了六十几个春夏秋冬,这些纠结的季节让他省略了房子的门与窗。整整一个夏天,我大伯都在田地上,表演这个神出鬼没的戏法,我们看见他扛着木头,从这间小屋进去,从另一间小屋出来,渐渐地,他把自己那残破的家与自己那同样残破的晚年生活一起掏空了,在一间小屋里,他倚着饭桌,孤单地吃饭,在另一间小屋里,他架起床榻,孤单地睡着。
常有一些不晓事的后辈,笑问我大伯,这些小屋子是做什么用的?我大伯会说,这些小屋子是看守的亭子,用来保护这些田地。如果旁人还追着问,这些废耕的田地又无作物,杂草已经准备蔓过他那刚钉好的四根大梁了,有什么好保护的?我大伯会撇撇嘴角,暗自嘲笑那人天真糊涂,在他心中总会出现那样空荡光亮的一片风景,这使得我大伯惯常地沉默了片刻,然后他会正其颜色,摆出训诫晚辈的语气说,就是空地才要小心保护,要小心,外面的人整天开着卡车进进出出的,趁你不注意,倒了一整车的废土在你的田地上,或者反过来,把你一整块田的好土都挖走,到时候,你哭爹叫娘都来不及。
至此,我们都相信我大伯有点神志不清了,我大伯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却还整天把新闻里报的事挂在心上,这样日子就很难正常过下去了。在我们的心中,存在着一个不远不近的现实,这个现实比昨天的哀伤近,比明天的忧虑远,我们信任这个现实,因为这样微妙的距离,常让我们激发出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