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刚刚说些什么,我大伯走近一步,然后大声说,你有什么事?我爸爸这才拿出一方鼓鼓的毛巾,我大伯看了,生怕他会从毛巾里掏出一条黄瓜,或是一把芹菜,就像他每天在田地上忙碌,傍晚时总有办法带回一点不知道种在哪里的东西一样,但我爸爸只从毛巾里掏出一叠折得皱皱方方的,像是再也无法摊平的钞票。
这个给你,我爸爸说。我大伯很惊讶,他对着我爸爸的耳朵大声喊着,你怎么会有钱?我爸爸听了,以为我大伯在质问他,于是他低头小声地说,这是我自己存的。我当然知道是你存的,我大伯大喊说,我又没说是你偷的。我是说,我大伯是想问,你怎么有办法存到这些钱?但是他突然觉得这句子已经太长了,他不能确定我爸爸能否全部听完,于是他只是从我爸爸手中接过那叠钞票,然后对我爸爸说,多谢你,我会还的。
我大伯把行李背在肩上,走出自己的房门,他回头,看见 我爸爸还用耳朵对着他,于是他使劲吼着,我说,我会还你的。我知道,我爸爸也对我大伯用力吼着,他用手指指自己的耳朵,意思是他早就听见了。他的表情也仿佛要哭了。
我大伯走出房门,走到那条他第一次看见那辆载满讨海人的卡车的碎石路旁,他看见我奶奶站在那里等他,我奶奶淡淡地告诉我大伯,到外面如果受不了苦,还是回来好了,我奶奶要我大伯别担心,因为我爷爷说,该留给他的地他会帮他留着。我大伯问我奶奶,这些话是她自己说的吧?因为我爷爷绝对不会这样说。我奶奶依然张着她那双笃定的眼说,都一样,我说的就是他说的。我奶奶说,我等你回来。我大伯无所谓地耸耸肩,片刻沉默后,他对我奶奶说,我走了。然后他朝着碎石路,一步一步向山里走去。
于是多年以后有这么一天,当苍老的我大伯背着我奶奶要走回我家时,他被我奶奶所发出的一声闷响吓了一跳,他以为我奶奶就要开口说话了。在他年轻的时候,我奶奶那些简洁的言语总是能给他最大的安慰,然而这次他回头,只看见我奶奶张着一张光滑的嘴,像他在海上见到的海豚的沁孔那样对他吐气。当我大伯又跨出一步时,他觉得自己踩到什么东西,他很快提起脚尖,一低头,他看见我奶奶的假牙掉在地上。
我大伯捡起了假牙,看了一会。他突然又向我们走来,然后,他突然咧着嘴大笑,哗啦哗啦说了一长串的话,他笑得那样开怀,使我们很难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我们看见我大伯手上拿着我奶奶的假牙,只恍惚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