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土屋能够庇护下的全部生灵了。在同一片瓦顶下,人和动物的界限不分明,牛圈要经过爷爷和大哥合住的屋子,地上全是牛草,牛回圈的途中常要到床前嗅一嗅。猪圈在人起居的火屋里,只是另起了半截石墙,晚上人的床头顶着猪窝,呼吸难以分辨。
猪进食的地方在门前,两只大瓦盆被享用过后,狗来细细舔舐其中余沥,一会儿又光顾人的涮锅水桶。人吃饭的时候,狗被关在了门外,狗头却从一个洞中伸入,一会儿索性从洞中硬挤进来,寻找
抑制速度。大妹妹赵丽照顾着落在后面的两个弟弟,背篓则在老大和老三肩上轮换。上学前班的小弟跑到了溪涧底部去洗手。
眼下只是如线的溪流,有时会可怕地涨起来,白垩岩体上深色的水线透露了这点。常在峡谷牧羊的爷爷说,水最高会没过人的额头。涨水的天气,老师会给兄妹们的父亲打电话,预约在峡谷接的时间。去年水曾经涨到一米多深,爸爸一个个地背过来。有次大哥赵海带着老四赵松在峡谷里放羊,水头忽然到来,老四落进水中,差点被冲走,自己努力爬了起来。
下雪的天气,狂风把积雪吹落到峡中,深过膝盖,树枝都结了凌条。没有前人蹚出的雪窝,兄妹们不得不一步步把自己拔出来,又插进去,大的孩子带头,雪珠凝结在鞋带上,双脚湿透。
虽然如此,孩子们并不讨厌这道峡谷。这只是他们天然要越过的界限。“这个山最漂亮。”生得清秀俊俏的妹妹赵丽说。
几个转折之后,小路离开峡谷往上攀升,像是悬挂在山崖上的一条绳子,最陡的地方人要手脚并用爬上去。小路带着一级级的拐弯,兄妹们像是同时处在绳梯的各级上。下雨天路滑的时候,人会跌下去,为此孩子们熟悉山上长的草药,“可以治摔伤”。攀上最陡峭的落差,才看见稍微缓和的坡地,点缀在处处悬崖之间,种上了洋芋,但仍未看见人户。
这条路除了五兄妹和父母,只有一家相隔两里路的邻居会走,两个男孩和五兄妹在一块洋芋地的岔路口分手了。继续爬上一段山坡,终于看见自家的土屋,在夕阳余光里显出古铜色,传来低沉的狗吠,似乎有意克制着感情,家人的身影在屋檐下现出。
团聚
贵州毕节纳雍县大峡谷,父母和弟妹迎接上学的四兄妹归家(老大不在照片上)。
贵州毕节纳雍县姑开乡,穿越大峡谷回家途中歇息的二弟。
在屋檐下迎接兄妹们的,有父母带着在家的三个弟妹、两条狗,还有爷爷、两头牛和他跟羊群一起赶回来的两头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