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跟着他形而上,很辛苦的,和他谈话真的很辛苦,就像看他某些小说一样的,但是很有乐趣,真的很有乐趣。像有的时候他讲一些比较现实的事情吧,倒觉得挺没意思的。
张新颖:他是一个内心想事情的人,想得很多,很深。
王安忆:二〇〇三年我到北京开政协会,我到北京第一天晚上就跑他们家去,他突然之间要给我们讲笑话,这个笑话讲得又长又没味道,他就自己一个人在那笑,我们也不好意思不笑。我就觉得他讲一个比较现实的事情反而就很无味,但如果他要给你讲他的思想,讲得非常有意思,他有很多看法就和我们不一样,而且我觉得他所有的看法都是他自己思想的果实,不是说看哪本书啊,都是他自己挖掘出来的,他自己慢慢推理推出来的。比如讲到同性恋的事情,有那么多同性恋理论,他却认为,同性恋就是什么呢?因为男女之间关系已经方便到唾手可得,太容易了,太方便了,所以说人总是在向艰难的欲求不得的地方攀爬。他的思想和别人的这么不一样,但你晓得是他自己独立思想的结果,独立搞这种东西。史铁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有的时候你和他在一起你会觉得,哎呀,你会觉得他很健康,觉得他很健全,你不觉得他有什么缺陷,他有一种思想上可以不断激发人的力量。史铁生就是一个偶像,你觉得不能和他有过多的接触。我想张文江应该和史铁生两个人对对话,他们两个人说不定能对到一起,都带有玄思的。
张新颖:他们两个有一个很大的区别。张文江,你别看他讲得很玄,可他所有的想法都是跟自己亲身的体验有关系的。那么史铁生有一个问题,他要把他的思想跟自己的体验剥离开来,他的思想、他的抽象的想法,其实是为克服自己的局限性,特别是命运的痛苦,思想成为拯救痛苦的一种东西。他一定要往抽象的东西走,越抽象,就越离开自己具体的痛苦。他是这个方向,可是张文江强调的方向倒是相反的,你一定要走到你贴心贴肉的那个方向,思想再抽象、再玄虚,一定要跟自己的东西结合起来。我是比较赞同张文江的方向,所以我对《务虚笔记》是多少有点失望。我特别喜欢史铁生这个作家,我就觉得这么好的一个作家,然后他经受这样的折磨。一般的人当然不能故意去经受这个折磨,但是他已经有了折磨,这个折磨其实是一笔财富。不一定是直接去写痛苦,但是如果能把亲身经历的,把痛苦的信息带到文字里去,这样的东西一定是最好的,一流的。但是,他的问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