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忆:都是“看”来的,所以我就很重视。写到富萍离开奶奶家的时候,让她去哪里,临到头我都没决定,当时很苦恼,后来一下子就想到了,距离写作十年前,我跟钱钢走过苏州河,于是我翻笔记本,居然还给我找到了,我以为笔记本我弄丢了,居然找到了。我特别相信命运,我觉得真的是天意很成全我的写作。
张新颖:就我自己觉得,是写到了苏州河之后感觉不一样了,我觉得好。原来呢在家里做保姆的时候,就显得天地还是比较狭窄的,然后一到了那边就很开阔,那个感觉,虽然那个地方很破,很穷啊什么,但是那个感觉一下子就敞亮了,天宽地阔的感觉。
王安忆:所以有的时候,也不是说“看”来的东西就比较单薄,看东西它有空间的,有空间的话你反而可以和自己生活划出分界线。
全盘托出。
张新颖:但是在你的小说里面,有一部分其实蛮多的,就是说起来有自传成分的。
王安忆:有自传成分的,应该讲就是《纪实与虚构》。
张新颖:那你以前写的《69届初中生》呢?
王安忆:《69届初中生》也不完全是呀。
张新颖:我不是说它就一定是自传,我觉得是有自传成分的,或者说它不一定写的是你的经验,但是跟你的经验是同类的。
王安忆:也不同类,但比较切合的,其实比较接近自己的就是《纪实与虚构》,说是说用了我,又用了我的家族,但其实小说里边虚构的成分还是很大的,因为什么?因为我对所有的材料都进行了重新的诠释,这种诠释就是一种虚构。比较接近自传就是那一篇比较短的,叫《忧伤的年代》。这个可以说是和自己生活比较接近,《忧伤的年代》里几乎每一个情节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可以这么说,但是后来赋予它的意义又是虚构的。它一定要是虚构的。
张新颖:那这一类的作品,和“看”来的作品,在你自己的感觉里面有什么不一样呢?
王安忆:像《忧伤的年代》这样的作品吧,你可能会发现它有一个和“看”的东西不一样的地方,《忧伤的年代》它的故事不完整,都是碎片,拼凑的,也不是说拼凑,就是说这种残片它没有整体性,它不是一个整体性的故事,就不像《我爱比尔》。但在情节的残片之下,却有着连贯的故事,那就是经验的肯定性吧,它不需要组织情节。还有《姊妹们》也是,但是《姊妹们》其实是写人家的,是写他者,但贯穿着自己的经验。像我后来写作大多是“看”来的。
张新颖:《富萍》我想是“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