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学我个人不大抱希望,马来西亚人的华人社会有一个误区,你出生在这个国家,你住在这个国家,可是你对这个国家没有感情,你找不到一个马来西亚华人说我爱这个国家。他就是在一个华人社会里面生活,然后他对这个国家充满了指责,马来的文化他是没有兴趣的,马来人的歌舞他们都不看的,这是和华人在马来西亚的遭际有关系,华人受了很多欺负,因为放弃了政治,没有像李光耀这样的人物出现,政权落在马来人手里了,可是这是人家的领土啊。他们有很多理由说他们很早就在这生活,劳动,生产积累了很大份额的财富,所以觉得许多政策对华人不公平。可是不管怎么样华人和马来人就算是亲戚,或者朋友、邻居吧,已经是在一起生活的人,对这个国家好像没有了解的欲望的样子。当然,也因此他们非常非常地倾向中国,他们对马来西亚的认同感就差了很多。这种认同与不认同里的思想资源我以为不足,这可能会妨碍作家的生长。
张新颖:马来西亚的华人很骄傲吧?
王安忆:很骄傲的,因为有财富,文明程度也高。南洋的华人都很骄傲的,因为有钱,钱赚得不得了,可是没有政权呀,政权在别人手里边。菲律宾的华人都富到什么程度啦,造墓,他们的墓都造得很大很大,像一幢房子一样,在里面打麻将,生活得很奇怪。
张新颖:你的作品在台湾还比较能够接受,这个为什么呢?
王安忆:台湾对我很好的,很奇怪,从人口的这种比例来说我在台湾的市场比在大陆的市场好,朱天心曾经说过这么一段话,对我很夸奖,自己这么说不大好意思,但是她这段话很有意思,人家问她,你为什么觉得王安忆的小说写得好,你喜欢王安忆的小说的理由是什么?她说我觉得这么大的世界上只是分两类,只有两类,比如说性学家眼睛里边的,所有的人就是男人和女人;政治家眼睛里,要么是g,m党,要么是保皇党;一个医生,她们家有一个专门看五官的医生,不看感冒,只看五官,看耳朵,非常专门——在他眼睛里面,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干耳屎,一种是湿耳屎,两种不同性质的人;而在我眼睛里面,小说只分两类,一种“三国”系统,一种“红楼”系统。而她说她一直以为内地的作家大部分都是“三国”系统的,而王安忆是“红楼”系统的。她说了这么一句话,我想大概可以解释台湾对我的接受,就是比较日常生活化,不是这种史诗型的。
张新颖:那现在我们很多作家也都是日常生活化的,不是史诗